十一月像个仓促的过客,转眼就被十二月凛冽的寒风卷走了踪迹。日历翻到新的一页,气温却毫无悬念地跌入了冰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12°C”像个冰冷的嘲讽,而现实比数字更刺骨。

刚从温暖的阶梯教室出来,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寒风就劈头盖脸砸过来,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在皮肤上。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羽绒服的帽子拉得更严实了些。

“阿嚏!!!”

身边响起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端木璇揉着通红的鼻尖,整个人缩成一团,还在微微发抖。

她今天穿了件棉服外套,下面是日系风格的格子短裙,腿上套着那种看上去薄薄的,与肤色没什么差别的“光腿神器”。

我看着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还努力维持所谓的“时尚感”样子,额角隐隐作痛。

“我说大小姐……” 我忍不住吐槽,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这种鬼天气,人类的归宿就该是暖气房,懂吗?”

我指了指远处的宿舍楼窗户:“比如那里。”

端木璇吸着鼻子,用力点头,眼睛因为刚才那个大喷嚏还泛着水光:“嗯嗯~梁安你说得对,最好是……学校旁边那家飘着香气的过桥米线店!或者咕嘟咕嘟的火锅鸡店,还有铁锅里滋滋作响的铁锅焖面店!或者是加麻加辣的麻辣烫!再不济,烤肉拌饭店也行!”

她掰着手指数,每报一个店名,眼睛就亮一分,仿佛食物带来的热量已经驱散了寒意。

“……”

得得得,关注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到她那两条在寒风中“美丽动人”的腿上。

“还有一件事,你跟梁诺都什么毛病?这么冷的天,穿条正经的厚裤子会死吗?非得穿这个“光腿神器”?”

我实在理解不了这种要美丽不要身体的行为。

端木璇立刻嘟起嘴,不满地反驳:“哼,你懂什么!这叫时尚,这叫雪天的氛围感~像你这种钢铁大直男,只配理解秋裤。”

我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嘴唇,故意拖长了调子:“嗯,是挺“冻人”的。我看你再冻一会儿,能直接去演《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说完,不给她反击的机会,摆摆手,“我走了,学生会要开会,你自己“美丽冻人”去吧。”

“喂!梁安!你给我回来!”

她气鼓鼓的声音被寒风卷走。

告别了这位“美丽冻人”的大小姐,我裹紧羽绒服,顶着寒风快步走向法学院学生会办公室。推开门,一股暖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离约定的开会时间还有一会儿。

习惯性地,我放下背包,找到拖把桶,接了点冰凉刺骨的自来水,开始拖地。冰冷的水汽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

拖完地,又去清点角落里堆放的物资。暖宝宝只剩薄薄一层了。发热鞋垫?没了。连备用的感冒冲剂都见底了。更别提给活动准备的零食,几乎被扫荡一空。

我皱紧眉头。

天气越来越冷,这些保暖应急物资消耗得也太快了。

走到柳辞整洁得一丝不苟的桌子旁,我顺手从她桌上扯了张便签纸,反正她多的是,把需要的物资清单列上。

暖宝宝7箱、发热鞋垫10包、姜茶粉20袋、感冒冲剂5盒、桶装泡面1箱、小面包……写完后,走到生活部负责人的桌子前,“啪”地一声把便签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刚贴好,人陆陆续续到了。

会长掐着点进来,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人都齐了?老规矩,先拍照打卡,证明大家都参会了。”他顺手把手机递给我,“梁安,你来拍。”

我接过手机,熟练地退后几步,把围坐在会议桌旁、表情各异的学生会成员框进取景框。“咔嚓”一声,定格了冬日午后略显沉闷的办公室场景。

会长收回手机,清了清嗓子,开始例行公事地说些“大家辛苦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周,注意平衡学习和工作”之类的套话。然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下面我说说最近发现的一些问题。首先,是纪检部这边。”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最近咱们院迟到的现象有点严重啊,尤其是早上第一二节课。男生女生都有,不是一个两个人。梁安,柳辞,你们纪检部是重点负责学风纪律的,这个情况,你们怎么看?”

会长的目光带着审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总得有个说法。

我放下笔,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分析:“啊,天气太冷了。零下十几度,被窝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很多人赖床,结果就是来不及洗漱、来不及吃早餐,一路狂奔还是迟到。这个问题我们最近巡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

我实话实说,没有推诿。

就在我思考如何提出解决方案时,身旁一直安静坐着的柳辞突然开口,声音清冷:“这个问题我们会解决。会后我们会立刻联系各班的班委和寝室长,重申纪律要求,督促大家克服惰性,务必保证提前起床时间。确保不会再出现大面积迟到的情况。” 她的话干脆利落,直接把解决方案和承诺都摆了出来。

会长很满意柳辞这种雷厉风行的表态,赞许地点点头:“好,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开始敲打其他部门的工作问题。

会议接近尾声时,我想起那张物资便签,看向生活部那几个成员:“对了,我刚才清点物资,暖宝宝,吃的那些都快没了,清单我贴你们负责人桌上了,尽快补一下。”

生活部一个成员面露难色:“老梁啊……不是我们不去,是我们部长前天雪地路滑,把腿摔成骨裂了,现在住院了……我们几个这周正好有那个要命的模拟法庭实训,天天熬到后半夜,实在抽不出大块时间去采购啊……”

会长闻言,皱起眉:“这么严重?那怎么不联系供应商直接送过来呢?”

柳辞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这类物资,供应商送来的批次往往良莠不齐,暖宝宝不热,食品临期的情况以前发生过。实地采购,亲自挑选,品质才有保障。”

她的话有理有据,彻底堵死了“送货上门”这条路。

我心里叹了口气,果然……

目光扫过生活部那几个一脸“爱莫能助”的成员,再看看会长那“你办事我放心”的眼神,以及柳辞那副“我只负责指出问题”的清冷模样。得,这活儿又落我头上了。谁让我在学生会是出了名的“万能工”兼“老实人”呢?哪个部门人手不够或者有难啃的骨头,最后兜兜转转总能到我这儿。

“行……” 我认命地开口,揉了揉因为寒冷和刚才拖地有些冻僵的手指,“我去吧,之前跟生活部部长去过一次那家仓买,知道地方和大概行情。”

会长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走过来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了老梁,就知道你靠得住!”

那力道,拍得我差点岔气。

我看着他那张“得逞”的脸,内心默默刷过一排黑线。

到了第二天下午,运气不错,原本下午的课临时调到了明天晚上。正好空出时间去采购。裹上羽绒服,围巾帽子全副武装,我顶着依旧刺骨的寒风,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校外那条小商业街尽头的“老刘仓买”,那是雪大几个学生会采购的老据点,东西全,价格也相对公道。

推开厚重的、沾着雪花的棉布门帘,一股混杂着干货、洗涤剂和暖气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店里堆满了各种货品,显得有些拥挤。我正要开口喊老板刘大爷,目光随意扫过靠近门口正在弯腰挑选暖宝宝的身影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那个穿着浅米色羽绒服,围着灰色羊毛围巾,扎着简单马尾的侧影……简直太熟悉了。

许念初。

她正拿起一包暖宝宝仔细看着上面的说明,神态专注而自然。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这个世界巧合也太多了吧?还是说……雪城真的太小了?

几乎是本能地,在她可能抬起头看到我之前,我猛地向旁边堆满整箱矿泉水的货架后面一缩。我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确认她还在专注地挑选商品,似乎没有发现我。

快走,趁她没看见。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我不想打破那个脆弱的“陌生人”约定,更不想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这个堆满杂物的仓买店里,进行一场注定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重逢”。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鼻腔。不再犹豫,我贴着货架,尽量放轻脚步,朝着仓库后面那条更窄、更隐蔽、堆满纸箱的通道快速挪去。那里通往另一个出口。绕道,必须绕道而行。

脚下的积雪在昏暗的通道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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