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来到办公区最深处的房间前,指节叩响了房门。

门内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女声,简洁地应了句“请进”,夜月这才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堪称一场由纸张构成的雪崩。

文件垒成的山峰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将不大的房间挤压得仅剩一条狭窄的过道。

“昙花,我才离开几年,魔法部这是打算用文件把你活埋了?”

办公桌后,一个被文件山遮蔽大半的身影慢慢抬起头。

“啊,是你啊,夜月。”

昙花抬起头,那张曾经明艳的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她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抱怨。

“别提了,你走之后,我脑袋一热申请转到文职,谁知道上面那帮老家伙一看我的履历,二话不说就把我丢到这,当什么十层办公区的第二负责人,文件多到我怀疑人生,真想现在就递辞不干了。”

她长长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呻吟。

见到昔日的挚友,昙花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积压的怨气不自觉地吐露出来。

“算了,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吧,反正这些报销单也催不了我的命。”

昙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干脆利落地将手头一份日常器械报销报告推到一旁,起身为夜月泡上了一杯红茶。

“说吧,夜月,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

夜月顺势摘下兜帽,帽檐的阴影褪去,露出一张精美的脸庞,紫色双眸盯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他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你还记得月花吗?”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昙花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僵,茶水微微晃动,她俏丽的脸庞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忧伤。

“怎么可能忘记,五年前的月落事件……”

月落事件,是近代所发生的最严重的一次魔物入侵事件,数名序列魔法少女在那场战斗中牺牲,月花便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这五年过去,我对她的思念,究竟是怀念,还是变成了执念。”

夜月放下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神色有些茫然。

“哦?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昙花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不对劲,追问道。

“我昨天在清剿一片魔物时,碰到了一个新人。”

夜月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一个和月花长得很像的新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昙花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

夜月见她这副表情,反倒有些意外,说道:“新人在你这里接受基础训练,已经一个多月了,你难道一点都没发现?”

昙花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伸手挠了挠自己凌乱的头发,露出一抹苦笑。

“夜月,你看看我这工作量。”

她指了指周围那几乎要将她活埋的文件山。

“我能有时间喘口气就不错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关心那些新人的具体情况,再说了上个月我出差到龙河区,最近几天才回来。”

“你说的那个新人她叫什么名字?”

“稚花。”

听到这个代号,昙花转身从身后一个被文件压得微微变形的抽屉里,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飞快地翻阅着。

片刻之后,她的动作停住了,脸上浮现出一种见了鬼似的表情。

“没想到世界上真有长的如此像的人。”

她喃喃自语,将文件夹转向夜月,上面贴着的照片,赫然是一张与月花别无二致的少女面孔。

魔法少女变身后的容貌,会受到内心最深处的映射而微调,这是一种常识。但正因如此,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拥有几乎完全一致的魔法少女形态,这样的例子几乎还未曾有过。

“夜月,你要知道,月落事件后,我们这些幸存者,要么退役,要么像我一样被调到文职,远离一线,高层刻意抹去了我们的痕迹。所以,如果不是你今天提起,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分部里来了这么一个和月花如此相像的新人。”

“我也是偶然撞见的。”

夜月的视线落在档案上,声音低沉。

“能把她的资料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昙花将档案递了过去,同时压低声音提醒道:“不过记得保密,新人档案的等级虽然不高,但要是被人知道我随意给人看,一顿批评教育是免不了的。”

夜月接过档案,翻开了第一页。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个人信息栏时,紫色的双眸不由地睁大。

上面清晰地写着:

代号:稚花

姓名:洛铃

“我想起来了……”

昙花看着他微变的脸色,恍然大悟般轻呼道。

“这个新人,不就是你五年前收养的那个孩子吗?怎么,这几年……以父亲的身份和她相处得怎么样?”

昙花到现在都想不通,当初夜月为什么要坚持用一个普通男性的身份去办理收养手续,甚至每次回家都要以变身的形态去面对那个孩子。魔法少女夜月,这个名字难道不比一个查无此人的父亲更有分量吗?

“不怎么样。”

夜月合上档案,脸上第一次露出愁苦的表情。

“她现在正处在叛逆期,根本就不怎么搭理我。”

“哈哈哈哈!”

昙花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这太正常了,孩子大了都这样。我家那位阿姨的女儿,跟洛铃差不多年纪,天天不在家,一说她就嫌烦,动不动就吵架,但成绩偏偏还好得要命,你说气不气人。”

昙花拍了拍夜月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做父母的,要学会放手啊,夜月。”

“没有孩子的你,是不会理解这种烦恼的,这比对抗一只智慧型魔物还要让人头大。”

夜月叹了口气,眉宇间的阴云挥之不去。

“那当然。”昙花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魔物,我们只需要打败它就行,但孩子,你还得哄着。”

气氛短暂地沉默下来,夜月的神色重新变得严肃。

“话说回来,现在契约兽与新人签订契约时,有没有明确告知成为魔法少女的危害性?”

“我有叮嘱过那些负责引导的契约兽,要把一切都讲清楚。”

昙花收敛了笑容,说道:“但它们究竟有没有记住,有没有照做,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契约兽的管理不归我负责。”

“看来,我回去之后,要去问问她才行。”

“我劝你最好别。”

昙花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用父亲的身份去盘问,我保证你什么都问不出来,甚至会把她推得更远。你可以试试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她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着夜月。

而夜月脑袋一歪,不知道昙花在打什么鬼主意。

“正好,稚花这个时间段有实战训练课。你可以用夜月的身份去接触她,去了解她成为魔法少女的动机与真实想法。”

“毕竟,在外表年龄相仿的强大前辈面前,情窦初开的少女,有时候更容易敞开心扉,不是吗?”

昙花坏笑着,刻意在前辈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毫不留情地戳着夜月的黑历史。

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夜月的耳根,他有些狼狈地避开了昙花的视线。

“行吧,我去见见她。”

“对了。”昙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又补上了一句,“最好别戴你那顶碍事的帽子,效果会更好。”

“知道了。”

夜月的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昙花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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