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感觉自己超常发挥了!” 梁诺的声音像只快乐的小鸟,“明天我们去哪儿玩?海洋公园?还是去看夜景?或者……去商城买东西?”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璀璨的灯火,心里也替妹妹松了口气。陪考这几天,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我这个当哥哥的,也跟着绷根弦。
现在终于尘埃落定,结果还不错,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涌上一丝疲惫。我揉了揉眉心,刚想开口和她讨论行程,手机突然在床头柜上尖锐地震动起来。
是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愣了一下。
柳辞。
这个时间点……她怎么会打视频过来?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在床上兴奋比划的梁诺,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柳辞不是那种没事会打视频闲聊的人。难道是学校那边……该不会是端木璇惹麻烦了吧?
脑子里瞬间闪过她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样子,还有我临走前不放心,硬着头皮给柳辞发的那个微信。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怎么了哥哥?是谁啊?”
梁诺好奇地探过头。
“柳辞。”
我简短地回答,手指已经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画面晃动了一下才稳定。
背景是雪大校园医院的走廊?我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柳辞那张清冷精致的脸占据了屏幕。她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无奈和一丝嫌弃的复杂情绪。
“柳辞?怎么了?”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语速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了一点。
“你在校医院吗?出什么事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是端木璇又因为熬夜赶作业或者参加什么稀奇古怪的社团活动,把自己累趴下了吧?
柳辞没直接回答我,只是对着镜头,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语气说:“梁安,看看你临走前托我照顾一下的“小朋友”。”
说完,她手腕一转,镜头猛地切换。
画面瞬间被另一张脸填满。
是端木璇。
她蔫蔫地靠坐在一张蓝色的输液椅上,脸色蜡黄得像被霜打过的菜叶子,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大眼睛此刻无神地耷拉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憔悴感。最扎眼的是她细瘦的胳膊上,正扎着针管,透明的药液顺着管子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血管里。
我的呼吸一滞。
“端木璇?” 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和担忧,“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镜头那边的端木璇,原本还蔫得像棵脱水的小白菜,一听到我的声音,整个人像通了电一样猛地一颤,那双无神的眼睛瞬间聚焦,唰地看向手机屏幕的方向。当看清屏幕里确实是我的脸时,她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巨大的惊喜,随即被铺天盖地的慌乱和羞愧淹没。
“啊……梁安!”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去捂自己的脸,动作因为虚弱显得有些笨拙,“别……别看!我没事!真的没事!” 她声音虚软,带着点哭腔。
我猜她肯定是这么想的:诶呀,完了完了,最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了,他一定会生气吧?气我没照顾好自己,气我给他添了麻烦,还气我……该死,又闹笑话了……
我心里又急又气,看着她那副强撑的样子,一股火气往上冒,但看到她蜡黄的小脸和手背上的针头,那点火气又瞬间被心疼压了下去。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甚至带上了点习惯性的调侃。
“嗯……看你这脸色,我离开这几天,估计又放飞自我了吧?书没好好看,饭也没好好吃吧?” 我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明显虚弱的状态,精准打击,“是不是又偷懒,点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国潮外卖?嗯?”
端木璇被我戳中要害,眼神心虚地飘忽了一下,小嘴委屈地瘪了瘪,却没像平时那样立刻反驳。
我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缓,带着点认命的无奈:“唉,这孩子……估计现在也没力气跟我顶嘴了。” 我话锋一转,故意用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说,“本来还想给你看看惊喜的,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没力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吧?”
“惊喜?” 端木璇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几分,虽然还蔫着,但好奇心显然被勾起来了,“什……什么东西?”
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就知道这招对她管用。
我拿起手机,镜头转向房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行李箱。走过去,在梁诺好奇的目光下,“咔哒”一声打开了箱子盖。
“喏。” 我把摄像头对准箱子内部,“看看,眼熟吗?”
镜头里,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但摆放得还算整齐。里面赫然是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盒子。全是端木璇在我出发前,死缠烂打发给我的那张长长的“香港必买清单”上的东西,从奇华饼家的杏仁饼,Jenny Bakery的小熊饼干,到各种卡通联名款的药品,护肤品,甚至还有几包她心心念念的“出前一丁”特别口味方便面……
端木璇在屏幕那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蜡黄的小脸因为激动都泛起了一丝红晕:“天哪,梁安!你……你真的都买了?这么多!行李会不会超重?海关到时候会卡你吧……”
她的声音因为惊喜拔高了不少,虽然还是虚弱,但明显精神头回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调整镜头对准自己和箱子:“梁诺考了一天,我哪有时间提前买?等她考完,我们才马不停蹄去买的,我差点跑断腿。” 我拿起一盒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胃药,对着镜头晃了晃,“至于海关……有些东西确实带不了,比如你清单上那个超大罐的什么活络油,还有肉干……只能挑能带的尽量给你买了。”
“哇~哥哥,原来你那天拉着我跑了那么多店,都是给端木璇姐姐买的啊!”
梁诺在一旁恍然大悟地叫道,凑到镜头前,对着端木璇笑嘻嘻地说,“端木璇姐姐,我哥哥可认真了,对着你的清单一个一个找呢!”
端木璇看着满满一箱子的“战利品”,听着梁诺的话,眼圈突然有点红,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虽然虚弱但异常灿烂的笑容:“谢谢……谢谢梁安!谢谢梁诺妹妹!我、我没事了!真的!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再也不吃国潮外卖了,我发誓!”
她举起没扎针的手,信誓旦旦,仿佛瞬间充满了力气。
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彻底柔和下来:“行了,别逞强。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也……” 我顿了顿,看向镜头边缘站着的柳辞,“麻烦柳辞同学照顾你了,我马上就回来了。”
“嗯嗯!” 端木璇用力点头。
也许是画面里我和端木璇的互动过于“旁若无人”,时间也有点长了。屏幕一晃,柳辞的脸重新回到了画面中央。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点点。
“恭喜妹妹考试顺利。” 柳辞对着镜头,语气平静地对梁诺说了一句,然后转向我,“香港那边一切都好吧?住的还习惯吗?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朋友说,不用客气。”
提到这个,我确实有点过意不去:“这个,真是麻烦你朋友了。安排的酒店……太豪华了。” 我环顾了一下这间宽敞舒适、能看到海景的房间,压低声音,“我晚上随手一查,这价格……太破费了吧。” 几千块一晚,对学生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柳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淡然:“没什么,她们家产业,打个招呼的事。安心住吧。” 她顿了顿,接着说,“明天她会安排专车和向导,带你们好好在香港玩,不用担心通行问题。”
“那真是太感谢了。”
我由衷地说。
柳辞看着我,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她似乎犹豫了零点几秒,然后微微凑近手机话筒,用只有我能勉强听清的气音,飞快地,低低地说了一句:
“早点回来。”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但紧接着,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个更轻、更模糊的音节似乎也飘了出来:“还有,我想你。”
啊?柳辞她……?还没等我分辨清楚那后半句是不是我的错觉,或者只是气流的杂音,柳辞已经迅速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淡漠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这时,柳辞的视线似乎被镜头外什么吸引了,她微微侧头,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把手机摄像头转向了旁边,对准了站在端木璇椅子旁,一直安静看着的许念初。
画面里突然只剩下许念初。她似乎没料到镜头会突然怼到自己面前,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但很快被她用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掩盖过去。她和屏幕里的我隔着镜头对视,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
“呃……梁安同学。” 许念初很快调整好状态,笑容重新变得自然明亮,“在那边好好玩哦~难得去一趟香港,玩得尽兴点……记得……记得给我们带点纪念品回来。” 她说着,目光还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端木璇,又补充说,“还有,恭喜小诺考试顺利!”
“谢谢许念初同学。” 我压下心中因柳辞那句话泛起的涟漪,也对她笑了笑。就在这时,旁边的梁诺捂着肚子,适时地、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哥哥,我要饿死啦!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梁诺扯着我的袖子嚷嚷。
这倒是个顺理成章结束通话的理由。我对着镜头说:“嗯,知道了。小诺饿得不行了,我们先去吃饭。端木璇,你好好休息,别乱动。柳辞,许念初同学,辛苦你们了。再见。”
“拜拜。”
许念初和端木璇的声音传来。
柳辞那边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屏幕随即暗了下去。
视频挂断。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香港夜晚的喧嚣和梁诺催促吃饭的声音。
我握着还有些发烫的手机,站在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依旧璀璨的灯火。
香港的夜,似乎比刚才更喧嚣,也更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