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拿着长矛和盾牌的手,又看了看旁边垃圾桶里只露出桶沿的铁桶,仿佛在努力回忆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干什么。
那架巨大的垃圾无人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完全无视了这场小小的交通事故。
它的机械臂伸出,开始有条不紊地将那一帮“社会败类”以及那辆被撞坏的共享单车一一抓起,塞进它那深不见底的“腹腔”。
日月巅摸索着口袋,掏出一个烟弹,插进他那根饱经沧桑的电池杆。他深深吸了一口,合成尼古丁的辛辣味道混合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和硝烟的气味。
日月巅想起了6O那张完美无瑕、对网络外的炼狱一无所知或者选择性无视的虚拟笑脸,又看了看旁边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头上顶着烂菜叶的“堂吉诃德”。
他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越笑越厉害,最后甚至呛出了眼泪,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污和烟灰,流下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这个社会荒诞得让他这个靠书写混乱为生的小说家,都快要词穷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适应不了伊甸区的改革、实在放不下脸面去做体力活的话。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还处于宕机状态的邻居身边,弯腰从那个垃圾桶里,费力地捞出了那个沾满污秽、凹了一块、但依旧象征着某种可笑骑士精神的铁桶。
日月巅毫不犹豫的把这个铁桶扣回在了堂吉诃德的头上,“老爷,”日月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混合着烟嗓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嘲弄,“您的头盔。”
堂吉诃德浑身一颤,重新点燃了他脑中那根混乱的引线。“啊!桑……桑丘!”堂吉诃德的声音再次从铁桶下传来。
堂吉诃德终于踉跄着站起,手里持着他那根已经弯曲的长矛,以及那面印着公司LOGO的盾牌。
“老爷,我们先去弄点吃的吧,你想吃什么?”日月巅感到有点饥饿,瞥了一眼远处的一个卖烤鸡爪的摊位。
不知道为什么,薪焰市底层人吃的鸡爪都浮肿得像人手一样。
按理来说,除了伊甸区,全国的物价仍然在不断疯涨,一片真正的畜肉价格已经将近千万元,所以底层人贩卖的那些肉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肉或素肉。
不然的话以这么实惠的价格卖出那就亏本了,谁还愿意去卖?但是像日月巅这样的底层人对此满不在乎,觉得好吃能吃就够了。
“吃……吃?”
铁桶下传来闷闷的、带着困惑的回响,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撞似乎撞散了堂吉诃德脑内关于巨人和骑士道的全部逻辑回路,只剩下最原始的生理需求在蠕动。
“桑丘……我的胃,它确实在咆哮,像一头被囚禁的……狮子?”
“明白,老爷。饥饿的雄狮需要安抚。”日月巅拉起他,指向不远处那个在霓虹招牌惨绿光芒下顽强营业的流动摊点。
“瞧,那城堡的厨师的灶台!飘散的异香定能驯服最凶猛的野兽。”
“等等,桑丘!你看那!”
“又怎么了?老爷?”日月巅顺着堂吉诃德看向的视线一望,只见阴沉的天空中有几辆红十字会的流动捐赠浮空车在空中划过,耀眼得如同几颗流星。
“老爷,我想那应该只是几辆准备去街头接受还有一点良心的人的捐款的……呃……”日月巅思量了许久,也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的符合骑士幻想的比喻。
就算是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时代,光怪陆离的社会,丧尽天良的城市,也总会有那么一些矢志不渝的烂好人,没有被赶尽杀绝。
“不,桑丘,你搞错了。它们,是代表着吸血鬼供奉的邪神去掠夺穷人的眷属,使被催眠的穷人们‘心甘情愿’的向它们献出自己的灵魂和所剩无多的钱财。”
那几辆红十字会的流动捐赠浮空车低空悬停在几个街口外,车身闪烁着柔和却刺眼的红十字全息投影,下方不久后便排着稀疏的队伍。
车载的AI合成女声正用甜美到近乎催眠的腔调反复播放:
“伸出援手,点燃希望。您的一份善意,将照亮他人的至暗时刻。请扫描二维码,为薪焰市的苦难同胞献上您的爱心。”
而来捐款的人,或是死去妻子的老翁,或是残疾的儿童,或是好心的妓女。
“听到了吗,桑丘?” 堂吉诃德的矛尖颤抖着指向那些浮空车,“那是邪神的低语!用虚假的‘希望’蛊惑人心!看那些麻木的羔羊,他们献出的哪里是钱财?”
“分明是最后一囗活命的气力,是向邪神缴纳的又一笔血肉贡品!”
“老爷明鉴!”日月巅的声音带着自己也分辨不清是嘲讽还是疲惫的恭敬,“这些邪神眷属,确实比那四臂巨人更懂得如何无声无息地吸血。”
不过日月巅也明白的很,这些烂好人捐出来的钱估计全都会汇集到那些有钱人的账户里,他们捐赠出来的善意谁也帮不到。
堂吉诃德误打误撞得到了真相——又或许,是因为他比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都要清醒、充实的多?
“以拉曼查骑士之名!破除虚妄!”堂吉诃德右手紧握他那根忽明忽灭的长矛,左手紧握那面印着LOGO的盾牌,像个神经病一样,开始奔跑。
然而却有一位贵族似的人拦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位身高和小学生差不多高、有着长达10m的粉色卷发,发梢带着霓虹般的光晕的小姐。
她的瞳孔是定制款的淡金色企业LOGO,穿着防弹丝绸制成的蓬蓬裙,脚踝缠绕着实时股价数据链,后颈还插着家族数据芯片,蕾丝手套下藏着股票戒指。
她的头发由多个女仆机器人托举保养,发间缠绕着发光债务契约链,左眼是继承权认证虹膜,袜带刻着“出生即董事会成员”字样,头顶悬浮着家族信托基金全息标志。
“这估计又是哪个资本家闲的蛋疼,所以叫自己的孩子来这种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