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遗址，便偶尔能看到冒出的小节残壁石柱，言那岁月无情。

再往前，高大石柱斜斜半埋，似曾为山门支柱，其上深深刻录的古文字，亦被时光腐蚀的辨别不清。

石柱后方，淡淡的迷雾缭绕不去，月光透过雾气洒落，林间静谧，连那昆虫的低鸣都被吞噬。

“秋颖，就是这里面……”云梦衣抬起小爪，指了指石柱后方的迷雾，随即钻进封秋颖怀中，瑟缩道，“里头有看不见的东西！它们似乎有些忌惮朱雀，不敢靠近。”

朱雀点点头：“或许是些游魂，偶尔隐约可见几缕影子，模糊不清，但感受不到恶意。”

封秋颖双眸以化竖瞳，目光扫过朱雀，又落在怀中的云梦衣，意味深长。

云梦衣被她瞧得不安，蜷缩得更紧，怯生生问道：“秋颖……咋了？”

封秋颖语气轻缓，带着一丝笑意：“有个小姑娘很喜欢你，在抚你头顶。还有朱雀，你脖子上现在就挂着一个小家伙……似乎并没有忌惮你呢。”

云梦衣眼珠子瞪圆，小脑袋左右摇摆，徒劳地张望；朱雀则瞬间僵直，本能地低首查看脖颈处。

然，他们眼中空无一物。

却能隐隐感觉到那无形的游魂淌过身侧，轻抚、依附，却无半分戾气，唯余一股绵长如缕的哀思。

——

封秋颖注视眼前迷雾，左眼不受控制，在龙目与昊天眼之间切换。

她微微一笑，心中已隐约猜到这遗址的来历。

将怀中的小狐狸轻轻放下，她道：“走，进去瞧瞧~”便踏入了古宗遗迹。

伊芙与三妖连忙跟上。

——

月光艰难地挤过树影。

林间，野草扑满龟裂碎烂古道，断裂的巨柱石墙倾斜半掩，藤蔓缠绕支撑欲倒，横陈在荒林荆丛中。

原本铺满坚硬云石的巨大广场，只剩遍地碎石和深坑，曾悬空的灵木楼阁早已腐朽，颓然倚在崩塌的岩壁之上。

倒塌的墨色石碑群，断裂面狰狞。仅存的几块完整碑身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曾可启迪大能的剑痕刻印，如今也模糊黯淡，难觅旧时风采。

深埋在地底的残破法阵，残余威能如无声低语，穿透厚重土石，诉说久远的辉煌。

森林的低语淹没了一切声响，唯有游魂，执着地、无声地，在月色下重演那早已被尘封的昨日

它们无声飘荡在林间，或三三两两盘坐于残破石台，好奇张望。

或围坐在断裂的石桌旁，似研习早已散佚的经卷，手指在空中虚划，勾勒出模糊的符文。

或立于崩塌的丹室前，凝视面前悬浮着不存在的丹炉，似还在炼制那永不可成的仙丹。

断裂的经阁废墟旁，腐朽的书架上空无一物，却有几道游魂徘徊，翻找早已不存在的典籍。

一游魂女子立于倾塌的琴台边，指尖轻抚不存在的琴弦，弹奏无声的曲调，面容平静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

坍塌的宗门大殿前，身着残破长老袍的游魂静立，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拂尘，目光望向远方，似在等待永远不会归来之人。

——

封秋颖的目光被一处角落吸引。

断裂的符柱暗处，蜷着半透明的老妪残魄，虚渺十指正试图拂拭玉圭上的蒙尘。

老妪身侧，悬着数道黯淡虚影，或执枯枝作描摹状，或捧枯叶作灵符纸片，无声无息，沉浸于亘古的执念。

封秋颖站立一旁，静静观摩，眼底是化不开的惊叹。

身侧的伊芙忽有所觉，指尖化出一团灵雾，身前忽有游魂显出一瞬真形，是个梳双丫髻少女的样子，只一霎，便又化散。

一片枯叶自空中旋落，叶脉上竟浮现出纤如蛛丝的金线。

伊芙伸手接住，将叶片递向封秋颖。封秋颖轻笑摇头，推还给她。

伊芙又凝神注视叶片上的金线，却一无所获，未能参透其奥秘。

——

终于，虚影们停下描摹，封秋颖郑重行礼，姿态恭谨。

再无唇舌的虚幻面容流露出一丝慰藉，虚影散去，留下点点萤火，汇集盘旋着注入那玉圭之中。

老妪残魄微微昂首，颤巍着脚步，将玉圭拾起，轻轻放到封秋颖手中。

一缕莹白灵息悄然融入她的残魄，那残缺魂魄瞬息间补全，老妪那虚幻面庞忽变的震惊，错愕注视封秋颖。

封秋颖温柔注视，轻轻挥手告别。

老妪释然一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缓缓散去。

记忆随之而来……

——

「白龙娘娘？」

「婆婆，何来白龙娘娘？」

「唉，又眼花了……原来是个小女娃。瞧你打扮，定是哪家小姐。那边小路下山最快，天色将晚，快回家吧。」

「谢婆婆！」

「来，娃儿拿着，路上吃~」

——

封秋颖思绪飘飞，眼神复杂：“这四象秘境，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伊芙，”她轻声呼唤，引来伊芙清澈的目光。

她凑到伊芙耳边，指了指那崩塌的丹室，低声道：“去那里，有几位前辈还在。”

“嗯……”伊芙乖巧点头，轻轻往那边走去，药灵紧随身后。

封秋颖环顾四周，见云梦衣与朱雀正凑在石碑前低声嘀咕，似在探讨什么，摇头失笑。

目光，又落在抚琴的游魂身上，游魂的面容时清时虚，与她眼眸的变换完全重叠，而那指法，封秋颖曾无比熟悉……。

——

她缓缓走近琴台，在游魂身旁坐下，取出一副古琴。

游魂停下动作，转向封秋颖，默默注视。

封秋颖指尖轻拨，生涩的琴声断续响起，却引得游魂愣怔，虚幻身躯颤抖不停。

她激动的行至封秋颖身前，似乎在张口询问，但封秋颖却似听不见，看不明。

游魂沮丧的坐到地上，垂首逐渐安静，目光却始终追随那生涩的指尖，似在追忆什么。

琴声落，封秋颖抬起头，左目定格化作昊天眼，静静望向她，并未言语。

眼前的游魂面容，终得看的清晰，清丽温婉的仙子，眼中是浓浓的不可思议。

她张口言语，但无声无息，封秋颖这次读懂了她的意思，她在喊“璇玑”。

封秋颖凝视她，指尖再动，弹出几声奇异的音符。这是璇玑教她的音律，能听懂之人，寥寥无几。

果然，游魂愣住，随即哀愁化为欣喜，双手捂住嘴，盯着封秋颖，似在无声呜咽。

琴声还引来大殿前的身影。那身着残破长老袍的游魂瞬息而至，死死盯着封秋颖，无声嘶喊，虚幻身影变得不稳，似随时会崩散。

抚琴的游魂起身，安抚住他，在他耳边言语。

两道游魂的目光渐渐柔和，随后盘坐而下，指尖轻拨琴弦，奏出似调似言的音符。

封秋颖努力努力思索，却只能理解只言片语：一起……师弟……乾阳……天元山……天……戚……九婴……

——

似是千斤重锤粗暴砸开心锁，撕裂神魂的剧痛骤然袭来。

一张张破碎的画面挤入脑海。

覆盖天穹的阴阳阵图与碎裂的天空。

坠落的太阳，屹立天际的巨大身影。

照亮天地的箭矢划破虚空，翻卷的灰暗大地掩埋着千里龙骸。

无数修士与妖兽涌向同一个方向，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就在那里。

她遍体鳞伤，抬头望向撕裂的天空，凝视那修长的白色身影，带着五彩霞光没入裂隙。

她眼底的光彩彻底泯灭，滚滚黑潮如**喷涌，吞噬一切……

撕裂神魂的剧痛让封秋颖再也无法承受。

嘴角溢出鲜血，带着不甘心缓缓倒地，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