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寿城机场外,一个年轻人背着大包小包敲响了一辆绿色出租车的窗户。
“桥湾哪儿?”司机摇下车窗,他叼着一根燃烧了一半的香烟,操着一口流利的寿城方言,面前还摆着一台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三x手机。
即便听到有人敲响车窗,他的视线也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手机。
“到亭湖小区多少钱?”
年轻人歪了歪头,他将肩上挎着的黑色大包放在地上,随后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继续问道。
“三十,给钱就走。”
距离不是很远,司机也不是很客气,他努努嘴,半截香烟在他嘴里上下晃荡了两下,飘下些许烟灰。
“后备箱开下我放行李。”
这价格虚高不少,司机明显是想宰人。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再晚就不好找车了,贵点就贵点吧。年轻人如此想着,于是答应了这个价格。
见司机沉迷于看手机上的美女热舞,他又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别急别急。”
司机略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向那打车的年轻人,这一看却是让他呆在了原地。
倒不是说这年轻人有多么帅气亦或是多么丑陋,而是他的脸,伤痕累累。
他的眉弓,下眼睑,面颊上皆有几道裂口,上面歪歪扭扭的缝了数针。暮色之下,如同几条蜈蚣在他脸上扭曲的爬行,着实是将这司机吓了一跳。
“老板你这脸是怎么搞的?”司机嘴唇微微颤抖,连带着他叼着的半截香烟也跟着抖动起来,像是震动的琴弦一般。
饶是如此,他嘴中的香烟最终还是没有掉下来,看似摇摇欲坠,实则稳如泰山。
“工作意外,或者说工伤吧。”
年轻人看着司机那不断抖动的香烟,面上努力做出一丝微笑的表情。
这一笑,配上他面上数条狰狞的伤口,在暮色的衬托下更显恐怖。
那司机大脑飞速运转,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最近新闻上常常出现的无头尸体案件。电视中,那主持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此时正在他脑海中飞速播放。
“疑似帮派火并导致——”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司机满头大汗,宛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快速拿起手机。
“喂老婆,家里什么事儿啊?孩子出事了?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司机语速极快,不到三秒便说完了这一串话。随后他挂掉电话,面露尴尬的对年轻人说道:“不好意思啊老板,家里有急事,我先走了。”
说罢,不等年轻人反应过来,他一脚油门直踩到底,那辆老旧掉漆的出租车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轰鸣,暴射而出,只留下那年轻人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
年轻人站在原地,他分明看到刚才司机手机上的来电提示是四个大字:骚扰电话。
“我现在真的很吓人吗?”年轻人喃喃自语。
无奈,他重新扛起黑色大包,辨认了一番方向后,缓缓步行而去。
……
“师傅,桥湾去不去?”
年轻人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才在凹凸不平的路边,一根亮着惨白灯光的路灯下,又找到一辆出租车。
车窗缓缓摇下,驾驶座上的司机微微抬头,看了年轻人一眼后,不紧不慢的问道:“桥湾哪儿?”
“到亭湖小区,不用进去,送到大门口就行。”年轻人见司机并未被自己吓跑,顿觉有戏,连语气都欢快了不少。
“十八块。”
司机点点头,他腔调颇为怪异,既不像普通话,也不像寿城方言。且他总是低着下巴,在这夜幕之中完全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没问题,师傅你太可厚道了,对了,开下后备箱让我放个行李呗。”听到只要十八块,年轻人顿时觉着面前这有些奇怪的司机肯定是个好人。
“自己开,按后盖上的按钮。”司机显然不愿多动。
年轻人点点头,他走到车后,摸索到了按钮,随后打开后备箱,将自己的大包小裹尽皆放了进去。
年轻人打开后座的车门上了车,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出租车缓缓启动。
年轻人奔走一天,又拎着行李走了半个多小时,此时上了车只觉的困顿异常,当下便靠着车门合了眼,准备小憩一会儿。
嘎吱嘎吱——
破旧的出租车行驶在这崎岖不平的小路上,伴随着路面的起伏上下颠簸,年轻人刚合眼没多久,一次剧烈的震动就将他震醒了。
“这破路……”
年轻人迷迷糊糊的咒骂一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出租车转了个弯,开到了大路上,车内顿时平稳了许多。
年轻人则是调整了个姿势,面色平和的沉沉睡去。
车外,白色浓雾不知何时弥漫开来,出租车越往前开,雾气便越发浓郁。
一阵冷气从窗外侵袭而来,年轻人皱起眉头,微微蜷缩起身体,试图为自己取暖。
不知不觉间,出租车缓缓停了下来,随后车门缓缓打开。
“小伙子,不介意我再拉个人吧。”只听“叮”的一声,司机点起了火,没过多久,一股刺鼻的烟味便传遍了车内。
在寿城这样的小城市中,拼车再正常不过了,况且这司机收费不高,因此年轻人并不在意。
“不介意,还有多久到亭湖小区啊?”年轻人闻到烟味后眉头一皱,他捂住鼻子试图挡住些许烟味,随后回答道。
“没多久了,最多十分钟,你要去哪儿啊?”司机叼着烟,询问另一个拦车的人。
“去……去寿城火车站。”略有些颤抖的中年男声响起,他抱着一黑色大包,坐在了年轻人身边。
“刚从机场回来,又遇到个去车站的。”司机嘟囔了一句,在等到中年男人坐稳后一脚油门启动了出租车。
此时的年轻人总算是清醒了些,他睁开眼睛,环视了一圈车内景象。
只见他的身边,此时正坐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面色苍白,头上遍布着豆大的汗珠,油光发亮的黑发稀稀拉拉的结成一绺一绺的耷拉在脑门上,显然是多日未洗了。
他紧咬牙关,不时的四处张望,看上去十分慌张。他抱着一个大约半米长宽的黑色布包,暴露在衣服外的双手青筋暴起,看上去十分用力。
好奇怪的人……
年轻人顿时精神不少,他直起身子,甩了甩刚才被他当作枕头枕的有些发麻的右手,继续观察起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正不停地探头张望,试图看清车窗外的环境,可现在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又有一层浓雾笼罩。除了偶尔闪过的昏暗灯光外,什么也看不清。
“哪儿来这么大的雾,路都看不清了,艹。”出租车司机捶打了一下方向盘,语气十分不耐。
出租车上的远光灯仅仅只能照亮前方大约四五米的路,因此司机被迫放慢了速度。
年轻人听到司机的抱怨,转头看向车窗外,却见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为了看清窗外的大雾,年轻人将右脸靠近车窗,几乎要贴上去。之后他闭上左眼,只睁一只右眼仔细观察着窗外。
呼——
有风声呼啸而过,努力贴近车窗的年轻人在此刻终于是看清了些许车窗外的黑暗。
灰白发黑的浓雾中,有黑影正在其中游荡。当年轻人将视线聚焦在黑影上时,那黑影便很快失去踪迹,随后在其余光处出现。
这是什么?
年轻人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莫大的恐惧几乎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要转头,却觉得脖子如同许久没有上油的发条玩偶一般生涩僵硬。
在他身边,那一直惶恐不安的中年人此时却是平静下来。他紧紧抓着手中的黑色大包,眼睛半睁不闭,似乎已经睡去。
吱嘎吱嘎——
出租车缓缓降速,最终停了下来。
“师傅,是到亭湖小区了吗?”年轻人身体前探,语气极为焦急。
司机没有回应。
“师傅?师傅!”
年轻人心中一阵发寒,他的呼唤声一次比一次响,可那司机却仍不为所动。
年轻人在狭窄的车内艰难站起身,他伸手搭在前排的司机的肩上,随后用力摇晃几下。
扑通——
受到外力的影响,司机的双手从方向盘上滑落,无力的耷拉在两边。他毫无反应的任由年轻人摇晃着他的肩膀,直到他失去平衡,软软的倒在车座上,露出半截铁青色的面庞。
死……死了?
年轻人心中恐惧更甚,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停在司机鼻孔下的人中处。
没有任何呼吸。
年轻人猛地回头,此时的他才发现,那抱着黑色大包的中年人同样面色铁青,与司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还有黑色的纹路交织。现在想想,他方才大声呼唤了如此多声,也不见他醒来,这未免太过诡异了。
难道他也死了?
年轻人壮着胆子,伸手触碰中年男人的面颊。
手中的触感并不像是皮肉的触感,反而更像是一层薄纸一般,年轻人只是微微用力,那中年男人的脸竟然坍塌了下去,五官顿时挤作一团,十分骇人。
嘶——
年轻人只觉着指尖传来一阵痛楚,他看到中年人那坍缩成一团的五官后,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待在出租车上。
他摸到车门上的把手,用力一拉就要打开车门,可那把手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拉动分毫。
年轻人见后座车门无法打开,当即连滚带爬的向前冲去,他伸手想要按下驾驶座上的按钮,好让自己可以打开车门。
我的手怎么了?
年轻人刚伸手,却突然愣住了。只见他的手上有黑色纹路缓缓浮现,这些黑色纹路像是从他的血肉中长出来的一般,深邃而黑暗,叫人不寒而栗。
年轻人的视线透过自己缠满黑纹的手指看向其后方,那副驾驶的座位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她穿着一身破烂发黑的灰色长裙,一头漆黑的长发将她的面庞挡住。她那裸露在外的胳臂毫无血色,白的扎眼。而她的十根手指,皆没有皮肉,只有十根血淋淋的指骨不自觉的颤动。
“呵呵呵呵……”
尖锐刺耳的笑声在车内响起,伴着笑声一同发出的,是凄厉破音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