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残余的别扭和尴尬，按照端木璇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理论，主动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
“小诺，我回来了。昨晚……是哥哥不对。不该跟你吵，更不该摔门走人。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梁诺看着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她放下乐谱，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出乎意料地，她没有再提下午的争吵，也没有提许念初。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们……以后别这样了。无论再怎么样，无论是谁……都不能影响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她顿了顿，眼神认真地看着我，“你是我……唯一的哥哥。”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驱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阴霾。我心头一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两天后，首都国际机场。
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停机坪上繁忙起落的钢铁“巨鸟”。
父亲难得地推掉了一个重要会议，他穿着挺括的深色大衣，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和梁诺。母亲则眼圈微红，拉着梁诺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从保暖到饮食，再到考试时的心态，事无巨细。
“妈～您都说八百遍了，我都背下来了。”
梁诺虽然嘴上抱怨，但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耐心地听着。
我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手机屏幕上，是端木璇拉起来的多人视频聊天。画面里挤着几张熟悉的脸：端木璇元气满满的占据C位，柳辞优雅地靠在沙发里，洛浅浅、小橙花她们也挤在屏幕一角。
“梁安梁安！听到没有！” 端木璇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她特有的活力，“我给你发的清单，看到了吗，那个小熊曲奇！一定要买铁盒装的！还有那个什么蝴蝶酥！听说巨好吃！还有那个……对对对，那个牌子的眼药水，日本产的，帮我带两瓶！还有……”
她噼里啪啦报了一长串，听得我头大。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面色严肃的父亲，赶紧捂住话筒，压低了声音对着手机说。“喂喂喂，大小姐，你列这么多，到时候行李肯定超重，你当我是人肉代购机啊？”
“哎呀！你就想想办法嘛～大不了……大不了我付超重费嘛！”
端木璇在那边耍赖。
“端木璇同学” 柳辞清冷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想买什么，自己去淘宝找代购，或者自己去香港，别麻烦梁安了。”
她的目光透过屏幕看向我，语气温和却带着掌控力：“梁安，专心陪梁诺妹妹考试，酒店和接机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已经联系好香港那边的朋友了，落地后会有人联系你，行程和住宿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只需要照顾好梁诺和自己。”
“谢谢，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我由衷地感谢。柳辞的周到，确实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
“小事。”
柳辞淡淡一笑。
我又跟洛浅浅她们简单聊了几句，叮嘱她们在学校好好的。洛浅浅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加油哦，梁诺妹妹一定没问题的。”
挂断视频，广播里已经响起了催促登机的提示音。父亲走过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低沉却有力：“照顾好你妹妹，也照顾好自己。”
母亲更是忍不住抱了抱我和梁诺，声音哽咽：“到了那边随时打电话，注意安全！考试尽力就好！”
“知道了，爸妈，放心吧。”
我揽过梁诺的肩膀，推着行李车，走向登机口。
巨大的波音客机轰鸣着冲上云霄，将熟悉的城市轮廓越缩越小，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灰白。我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如模型般渺小的建筑和蜿蜒的河流，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在机翼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梁诺已经戴上了眼罩和颈枕，准备休息。机舱内很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
我闭上眼睛，心里默念。
“这次香港之行……一定要顺顺利利啊。”
……
梁安离开的第一天，端木璇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下午没课，她抱着厚厚的《古代文学史》，习惯性地走向图书馆三楼那个靠窗，采光极好的位置。那是她和梁安经常“霸占”的老地方。梁安看书或者查资料，她就在旁边刷剧，悄悄吃零食，或者干脆趴着睡觉。
推开阅览室的门，熟悉的角落映入眼帘。
空无一人。
那张宽大的木质书桌旁，只有两把空荡荡的椅子。阳光依旧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只是少了一个伏案的身影。
端木璇的脚步顿住了。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块，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小块。
她撇了撇嘴，强烈的失落感涌了上来。原本打算来这里“学习”的劲头瞬间泄了个干净。没有梁安在旁边监督，她连装模作样的动力都没有了。
“算了……回宿舍看会剧吧……”
她小声嘀咕着，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靠书架的位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许念初。
她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精装书，柔顺的白发垂落肩头，侧脸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安静。阳光只照亮了她翻书的手，白皙纤细。
端木璇眼睛一亮，刚才的失落感被冲淡了一些。她抱着书，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哈喽美女，一个人嘛～”
她压低声音，在许念初旁边坐下。
许念初似乎被惊扰，微微抬头，看到是端木璇，淡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嗯，璇璇？你也来看书吗？”
“呃，本来是想的……”
端木璇尴尬地挠挠头，把厚厚的课本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来旁边人不满的侧目。她赶紧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那个……念初，我之前听你说阿姨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提到母亲，许念初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点了点头：“嗯，好多了。谢谢璇璇关心啦～在这边有个认识的……朋友，帮了很大的忙，帮忙安排了很好的医院和专家会诊，治疗方案也确定了，妈妈的身体状况稳定了很多。”
她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哈哈哈，那就好！”
端木璇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但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书本，唉声叹气，“唉，梁安不在，真的好无聊啊～感觉图书馆都没意思了！”
“梁安同学？” 许念初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他……怎么了吗？”
“哦，他陪他妹妹去香港考试啦！” 端木璇完全没察觉许念初细微的变化，自顾自地掏出平板电脑，一边点开软件一边兴致勃勃地说，“估计要下周才能回来吧，念初，你现在有空吗？我新找了一部韩剧，超级好看！男主巨帅！女主也超级可爱！要不要一起看？我带了耳机！”
她热情地递过去一只无线耳机。
许念初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看向端木璇递过来的耳机，又看了看她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得体的浅笑，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璇璇……” 她轻轻合上面前厚重的书本，声音轻柔，“谢谢你。不过……这里人有点多，看剧可能不太方便，也会打扰别人。” 她站起身，动作优雅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和笔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啊？哦……好吧。”
端木璇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收起了平板。她看着许念初平静的侧脸，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