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晨间的风在樱花的枝丫缱绻，小心翼翼地缠着、蹭着，又悄悄从窗缝溜了进来，缩在地板上的影，同蓝染惣叶月的眼眸一起和染山纱良平静的对视。
一些蜜蜡般的阳光跟着照射进来，可是，本来应该是温暖的、明媚的晨光，落在蓝染惣叶月的脸上时，却像照在了一具皮肤透光，骨骸森然的蜡像上。
『这恶意没有来由。』
『它不是恨，不是怒，而是某种更肮脏、更丑陋、更强烈的东西——像有人把腐烂的樱花塞进颅骨，根须扎进脑髓，每一下呼吸都带出腥甜的血丝。』
指尖无意识的陷入了掌心，一瞬间，染山纱良脸色发白、汗毛凛凛，脑子里立刻想起来这句话。
奇怪的是，染山纱良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看到过这句话，但记忆缝隙的深处就是钻了这样一句话，而且还是格外清晰的浮现着，就像眨眼、呼吸、心跳一样自然。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想哭想哭想哭好想哭。
“呵呵……”
漫不经心的撩了撩长发，蓝染惣叶月勾了勾唇，低低的笑开了。
染山纱良和蓝染山纱的位置是靠窗的、最后一排；阳光在这里迟到早退，课桌夹缝里积着去年冬天里的灰尘；她们在班级本来就不起眼，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关系，加上转校生的到来……
所以，没人注意到这里。
所以，没人注意到蓝染惣叶月脸上的唇角很夸张的咧开，露出婴孩般洁白的齿和血液般猩红的舌。
所以，没人注意到蓝染惣叶月靠近了染山纱良——
她们鼻尖快要挨到一起。
染山纱良能够清晰嗅到她身上那股樱花混杂着泥土、杂草，还有虫豸尸骸的气息，能听见的她埋在肌肤、血肉，撞击着肋骨的心跳，能看见她的眼眸里粘稠而又黑暗的病态。
滋啦——
椅子在地面拖拽出一阵长音。
染山纱良的脊背瑟缩着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蓝染惣叶月则是歪了歪头，好像是很不明白染山纱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染山纱良不明白，为什么蓝染惣叶月会对转校生有这样的恶意。
什么叫永远安静？
是杀掉的意思吗？
不、不是吧？
少女不想往这方面去想，可是脑海里却浮现了很糟糕的画面。
白色的胆汁，绿色的脂肪；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染山纱良好想吐。
.
“染山同学？你没事吧？”
“脸色好差，生病了吗？”
兴许是少女刚刚椅子的拖拽声很大，也兴许是什么其他原因。
总之，教室里忽然变得安静了起来，蓝染惣叶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下来，看起来乖巧又文静，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看着被吸引过来的班长，染山纱良强撑着不适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班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同时，染山纱良还听见了某种很奇怪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她顺着声音望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的抓挠着课桌边缘——木屑和指甲剧烈摩擦，发出了细碎的“沙沙”声。
“班长，我、我没事……”
染山纱良撒着谎，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出来，“只是有点闷……我去趟洗手间就好。”
“不用去保健室吗？我帮你给琉璃子老师请个假。”
少女摇着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不、用……”
然后，未等班长回应，染山纱良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咚——”
下一秒，巨大的一声响声响了起来。少女动作太急，起身时膝盖直直撞在了桌角。
呜……
好疼好疼好疼！！！
大概是真的很严重，少女纤瘦的身子随即伏在桌沿。
细白的指尖也抵在膝盖，口中小小的抽着气。
“没事吧？”
“没事吧……”
一声声班长发出的，一声声蓝染惣叶月发出的。几乎是同时。
“没事……”眼眸中水雾闪烁，染山纱良甩开了蓝染惣叶月伸过来的手。“对不起，我、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走廊上的光线比教室里要明亮得多，可是却莫名给人一种寒冷惨白的感觉。少女跑着，违背校规里『禁止在走廊奔跑』的规定，很用力的奔跑着——即便膝盖好疼、好疼，她好想哭好想哭。
“咔——哒——”
两分钟后，洗手间的门被她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又怦的一声用力反弹回来。
染山纱良跌跌撞撞冲进最里面的隔间，反手锁上门，才终于敢大口喘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掌心里是四个月牙形的血痕，刚刚自己无意识中掐出来的。
“冷静……冷静……”
少女的声音很轻，细若蚊蝇。
不能这样……
太失态了。
必须冷静下来，虽说蓝染惣叶月那家伙确实很奇怪……但仔细想起来不是很奇怪吗？
她为什么会会对转校生流露出这样的敌意？
难道她们以前见过？！
难道转校生对叶月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不……不可能……
染山纱良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毕竟，怎么有人想不开会去惹蓝染惣家……
蓝染惣家可是从文和时代传承至今的古老家族，祖宅坐落在山巅的樱花林深处，连政府的地图上都刻意回避标注那片区域。
叔叔很久前也跟他说过——
“染山，在学校千万不要惹到蓝染惣家族的人，他们虽然不是贵族，却远远比贵族更加可怕。”
“而且和我们这些普通的企业家不同，蓝染惣家族与其说掌握了财富，倒不如说是掌握了规则本身。”
“三年前，青鸟男子学院里，优深家族有个小辈和蓝染惣家的旁系起了矛盾，还召集一群人将他堵在了厕所里。半个月后，那群人的家族不是突然宣告破产，就是被蓝染惣家收购。”
“这还只是旁系，不是蓝染惣家本家的力量。”
……
所以，为什么？
蓝染惣叶月为什么和新来的转校生有矛盾？还对她恶意这么大？
哒、哒、哒。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脚步。
染山纱良蜷缩在隔间角落，颤抖着攥紧了校服。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白，掌间的布料触之湿润。
“奈奈子，听说了吗？隔壁的三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
伴随着声音响起，染山纱良松了一口气……不是蓝染惣叶月，只是进来洗手的学生。
“好像是神知家族的吧？”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
“嗯，对。神知家族二小姐。”
“呐，呐，奈奈子。”外面的女声忽然变小：“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爸爸昨天晚上其实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