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院莉莉扶着栏杆，苍白的小脸藏在乱糟糟的金发下，眼眸蒙着一层水雾，无声地扫过楼下每一张关切的脸。

“哟。” 沙发上的摆王率先打破了沉寂，她抬手随意地挥了一下，夏威夷衬衫的袖子滑落，露出小半截手臂。语气平淡得像是招呼一个刚睡醒的室友，“下来了。”

这声简单的招呼，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三千院的睫毛颤了颤，视线终于聚焦在摆王身上。她嘴唇微动，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最终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听不见。

她扶着栏杆，慢慢往下挪了一步，身体还有些摇晃。“……谢谢大家。” 声音依旧很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的关心。”

木马的心揪了一下。没有喵——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尾音消失了。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毯上爬起来，眼神却偷偷瞟向自己放在一旁的笔记本屏幕

——上面是朝歌发来的情感妙招（三千院限定版）的聊天窗口，正停留在一条建议上：【时机成熟，大胆邀约！带她离开伤心地，换个环境！记住，要自然！别怂！】

木马深吸一口气，感觉CPU温度飙升，但看着三千院那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勇气顶了上来。

他往前蹭了两步，停在楼梯下方，仰头看着三千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带着点轻松的试探：

“那个……莉莉，” 他罕见地没叫全名，“今天天气还行……山下新开发区开了家……呃……你以前提过想试试的海鲜自助火锅？听说食材挺新鲜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三千院的反应，又赶紧补充，“就……就出去透透气？换个地方待会儿？……下午六点？时间刚好。”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被拒绝或者惹她更难过。

三千院扶着栏杆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木马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上，缓缓移开望向客厅窗外透进来的暖意阳光。沉默了下来，久到木马几乎以为没戏了。

“……好。” 她终于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很轻，但确确实实是同意了。

说完，她没再看任何人，扶着栏杆，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转身挪回了二楼走廊的阴影里，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剩下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

时间在安静的等待中溜走。下午六点整，三千院的房门准时打开了。

她走了出来。不是她喜欢的精致漂亮的裙子，而是穿着一身样式极其简单近乎纯黑色的长袖长裤，像丧服。

那头暗淡的金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脖颈。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脂粉，眼底的青黑显得更加分明。

她背着女式挎包。深色的帆布材质，款式普通，但此刻却被塞得鼓鼓囊囊，肩带都绷紧了，勾勒出里面物品不规则的轮廓。

“我出门了。” 她对着客厅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门口。

木马早已等在玄关，换上了一身相对整洁的便服。他看到三千院这身打扮和那个异常鼓胀的包，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拉开门：“嗯，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墅。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路上沉默是主调。三千院默默地跟在木马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木马几次想开口找点话题，都被这沉重的氛围压了回去。他只能尽量放慢脚步，配合着她有些虚浮的步子。

走着走着，木马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捏住了。力道很轻，带着点犹豫和依赖。

他身体微微一僵，侧头看去，三千院依旧低着头，但那只苍白的小手正紧紧攥着他T恤下摆的一小块布料。

木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不合时宜的念头，将脚步放得更稳，任由那只小手紧紧攥着。

他带她去了那家新开据说口碑不错的旋转海鲜自助火锅店。店里人声鼎沸，蒸汽氤氲，食物的香气扑鼻。

木马挑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三千院坐下后，依旧沉默。木马主动去拿食材，挑了很多她以前爱吃的雪花鱼片、大虾、扇贝，又细心地调了一碟她偏好的酱料放在她面前。

三千院拿起筷子，动作有些迟钝。她夹起一片鱼肉，在沸腾的锅子里涮熟，然后默默地、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的动作很慢，眼神空洞，只是在完成一项机械的任务，美味的食物在她口中似乎也尝不出滋味。整个过程中，她几乎没怎么抬头，也没说话。

木马看着她，心里堵得难受。他也没怎么动筷子，只是默默地帮她涮菜，看她碗空了就添一点。

一顿饭在沉默中接近尾声。三千院放下筷子，嘴角沾了酱汁，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她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望着桌面出神。

木马犹豫了一下，拿起桌上干净的湿纸巾，很自然、轻轻地、仔细地替她擦拭嘴角。

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时，三千院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抬起眼看向木马。

那双碧蓝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木马的身影，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和微弱的波动。

木马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收回手，依旧认真地将那点油渍擦干净，然后收回手，将用过的湿纸巾团好放在一边。

“……” 三千院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极轻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声音依旧干涩，但似乎少了一点之前的空洞。

木马摇摇头，没说话。

走出火锅店。

“木马……” 三千院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 木马立刻看向她。

“……”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继续说道，“……能陪我去山下……散散心吗？”

“好。” 木马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们乘坐玄武基地新完工的下山工具，是连接山顶核心区与山下新开发区的超高速下山缆车。

巨大的车厢在钢索牵引下平稳地滑入夜色，窗外是飞速上升的陡峭山壁和下方逐渐亮起的新城区灯火。

从海拔四千米的山巅一路向下。

山下新开发区还在建设中，空气里混合着尘土和草木的气息。木马不知道三千院要去哪里，只是沉默地跟着她。她似乎有明确的目标，脚步虽然依旧虚浮，但方向坚定。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片灯火稀疏的区域。

这里远离新区的喧嚣，一片崭新的墓地在朦胧的月色下铺展开来。石碑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像一片沉默的林。

三千院在墓地入口处停住了脚步。她望着那片排列整齐的墓碑，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刚刚在火锅店那一点点生气仿佛被抽干了。

她只是呆呆地站着，碧蓝的眸子空洞地望着前方，失去了焦点。

木马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一横。他上前一步，没有多问一句，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稍一用力，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三千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你……！”

“别动。” 木马的声音很低，带着坚定，“你站不稳。” 他抱得很稳，手臂肌肉绷紧。三千院很轻，对于一个常年捣鼓机械臂的技术宅来说，负担不算太重。

感受到他怀抱的稳定和传递过来的体温，三千院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不再挣扎，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上，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试图分担一点点自己的重量。

木马抱着她，一步步走进静谧的墓园。

脚步踏在碎石小径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按照指示牌的指引，走向位于角落的管理处。那是一个亮着灯的小平房。

走到管理处门口的木质长椅旁，木马小心地将三千院放下，让她坐稳。“等我一下。” 他低声说，眼神里带着安抚。

三千院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目光茫然地看着木马推开管理处的玻璃门走进去。

木马很快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购买凭证和一小块金属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凭证递到三千院面前晃了晃，语气尽量轻松：“搞定了，位置还行，挺安静的。”

三千院的目光落在凭证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木马。眼神复杂难明。

“走吧，去看看。” 木马向她伸出手。

三千院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心温热，带着点汗意，却异常有力。

木马牵着她，借着管理处透出的灯光和朦胧的月色，按照凭证上的编号，在成排的新墓碑中寻找。最终，他们在靠近边缘的一处空位停下。

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旁边小树的沙沙声。一块崭新的黑色大理石墓碑立在那里，上面空无一字，在月光下反射着光，等待被赋予名字和意义。

木马松开了手，退开半步，把空间留给她。

三千院独自站在那块空白的墓碑前。

夜风吹起她黑色的衣角和散落的几缕金发。她低着头凝视着那片冰冷的空白。

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远处新城区隐约传来模糊不清的喧嚣。

木马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三千院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从那片空白移开，转向身后一直守着的木马。

月光照亮了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碧蓝眼眸。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

她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