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端起空酒杯假装抿了一口，掩饰着脸上的不自然。冰凉的杯壁贴着嘴唇，却压不下心里的烦躁。
“看吧，我就知道！” 端木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眉头，“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喏，尤其是这里，都快拧成个‘川’字啦～愁得跟个老大爷似的。”
我没细说吵架的真正原因，只是含糊地说：“一点小事罢了，我和她…意见不合。”
“哎呀呀，兄妹之间能有什么大事嘛～” 端木璇立刻开启了她的“知心姐姐”模式，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种难得的耐心和温柔，“我跟你说哦，梁安，亲兄妹哪有什么隔夜仇？互相各退一步，事情不就解决啦？”
她凑近了些，大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劝慰。
“而且，你现在更要体谅梁诺妹妹，她马上就要去香港参加那么重要的考试啦，正是最紧张，最敏感的时候，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她的心态和发挥的！你是她哥哥，这种时候更要当她的定心丸，而不是添乱，对不对？”
她的话像温热的泉水，一点点浸润着我被冰冻和愤怒占据的心。
道理我都懂。可是……退一步？怎么退？向梁诺承认我心软？承认我对许念初做不到真正的“陌生人”？还是向她保证绝不会再和许念初有任何瓜葛？无论哪一种，似乎都违背了我此刻混乱的心意。
即使真的像端木璇说的那样，回家，我又该怎么面对梁诺那张写满失望和愤怒的脸？母亲也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她会不会知道了许念初的事？还有……我看着眼前一脸关切，努力开导我的端木璇，心里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如果……如果她知道我和许念初那段纠缠不清的过去，知道那个她眼中“心事重重”的许念初曾是我生命里那么重要的人，甚至现在还牵扯不清……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地挽着我的胳膊，关心我，开导我吗？她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我的神经，刚刚被炸鸡和酒意驱散些许的头疼，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唉……”
端木璇看着我依旧紧锁的眉头和沉默不语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又往我身边挪了挪，然后，用一种近乎安抚的力道，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
她的体温透过不算太厚的衣服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梁安。”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柔和，“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 她侧过头，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吵架很累的，对吧？心里憋着一股气，更累。早点和好，早点解脱，这样多好？”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点俏皮却不容置疑的笃定：“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一个大男人，最怕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会儿回家，什么都别解释，也别管谁对谁错，先服个软，说点好听的话哄哄她，比如说‘哥哥错了，不该惹你生气’之类的。再买点她爱吃的小零食小蛋糕，往她面前一放，一切就都过去啦～”
她描绘的场景过于美好，甚至有点幼稚，让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买好吃的……这点，完全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吧？”
“哎呀，看破不说破嘛！” 端木璇被我戳穿，小脸微红，嗔怪地拍了我胳膊一下，随即又正色道，“但是，道理是真的，你信我！做妹妹的，永远不会真的恨自己的亲哥哥。再生气，心里也是依赖你的。但是呢……” 她晃了晃我的胳膊，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以后，双方都注意点，别说那种特别伤人的话了，好不好？伤人伤己，多划不来。”
她的话，像一双温柔却有力的手，一点点掰开了我紧握的拳头，抚平了我心头的褶皱。那份纯粹的关心和毫无保留的信任，像黑暗中的烛火，微弱却足以驱散寒意。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的真诚不容置疑。
“嗯。”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感觉堵在胸口的巨石松动了一些，“知道了。”
时间不知不觉滑向深夜。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凌晨两点多。
酒吧里的喧嚣早已褪去，只剩下轻柔的背景音乐和客人们强撑着的哈欠声。倦意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个人。端木璇更是彻底蔫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最后干脆一歪，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没过多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竟然真的睡着了。更过分的是，我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这倒霉孩子，居然流口水了！还淌了我一手！
宋学长看着大家东倒西歪的样子，疲惫却满足地笑了笑，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各位学弟学妹，今天太感谢大家捧场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累坏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收拾收拾准备打烊了！”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别。
看着洛浅浅她们几个女生也揉着眼睛，一副困得不行还要强打精神的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洛会长，你们定的酒店离这里远吗？要不我送你们过去吧？”
我看着她们有些摇晃的步伐提议道。
洛浅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摆摆手，强撑着精神笑了笑：“嗯，我们几个还行，平时写文章也经常熬到这个点。酒店就在前面路口拐过去，很近的。” 她促狭地看了一眼靠在我肩膀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端木璇，补充了一句，“倒是你们家这位……喏，你看，从刚才开始就进入休眠模式了，估计现在把她卖了换钱都不知道。”
我低头看了看靠在我身上，睡得无比香甜，甚至还在咂吧嘴的端木璇，无奈地叹了口气。
“端木璇？oi～醒醒，到酒店再睡。”
我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毫无反应。她只是不满地哼唧了一声，脑袋在我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沉睡。口水似乎流得更多了……
“没用的……” 洛浅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们璇璇一旦睡着，那睡眠质量，堪比冬眠的熊，别说叫了，估计核弹来了都炸不醒。只能辛苦梁大律师你……嗯哼？” 她做了个“背”的手势，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笑意。
看着端木璇毫无防备的睡颜，还有那顺着我手臂往下淌的口水……我认命地叹了口气。小心地把她扶起来，转过身，半蹲下去，将她软绵绵的身体背到了背上。
她的脑袋自然地垂落在我颈窝，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喷洒在皮肤上，有点痒。洛浅浅帮忙把端木璇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走吧。”
我对洛浅浅她们说。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和簌簌飘落的雪花。
我背着端木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洛浅浅她们后面。背上的人很轻，像只暖烘烘的小动物。她的手臂无意识地环着我的脖子，睡得很沉。
走着走着，颈窝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蠕动。端木璇似乎在梦里呓语，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唔…梁安…别……别走……”
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紧了我的衣领。
我的心猛地一颤。
这声梦呓，像一根羽毛，轻轻刮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是对我说的吗？梦到了什么让她不安的事情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侧过头，嘴唇几乎贴到了她柔软的发丝，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回应她的梦呓，还是在安慰自己那颗同样不安的心。
“嗯，我不走，就在这儿。”
夜雪无声，路灯将我们重叠的身影拉得很长。背上的重量和那声无意识的依赖，奇异地驱散了冬夜的寒冷和心头的阴霾，只留下一片沉甸甸，带着暖意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