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眼神有点闪躲。
对方上下打量着她：
“你应该懂点医护的知识吧？”
“看你的模样，像内城区的小姑娘，家里或许条件不错。”
“……”女孩欲言又止，最后将话头咽下，算是默认了护士的话。
“没关系的，不用做什么难的。”护士姐姐温和地笑道，以为她羞涩，便打消着她的担忧：
“我带着你吧，免得走丢了——主要是跟着我帮忙推床、止血、消毒、缝伤……很简单的！”
“病人大多是外伤，处理起来不麻烦。”
米粒犹豫了一下。
自己现在哪也去不了，反正都是救人，也没什么好推脱的……
她最终点了点头。
“太好了！”
护士姐姐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迅速把椅子都搬了出去，安排好手上的伤患，又将床位的空置给报了上去后，便拉着米粒拐进了不远处一间还算干净的更衣室。
“来，把这身换上。”
护士姐姐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白色衣裤递给她：“你这裙子太碍事了，还脏兮兮的。”
米粒默默接过衣服换上。
白色的上衣和外裤都大了一号，让她看起来更加瘦小。
脏污磨损的圣女裙被她用手臂胡乱缠成一卷，推进了柜子里。
“你叫什么呢小朋友？我该怎么喊你呢？”
“……”
“话这么少，我叫你小黑怎么样？”护士姐姐看着换好衣服的米粒：
“而且你脸上的灰太多了，要不要洗洗？”
“不然后面出汗后会跟污水一样全部糊在脸上，还伤皮肤。”
女孩摇摇头，拒绝了。
“唉，也行，不过你得把这个戴上。”护士姐姐递给她一个医用口罩和护目镜，顺带帮她把头发迅速盘了起来，拿圆顶帽罩好，“把自己裹严实点，不然这些灰可能会感染病患伤口。”
最后，又塞给了米粒半包湿巾：“如果受不了的话就赶紧擦干净吧。”
米粒接过口罩戴上，护目镜也规规矩矩地戴好。
她整个人几乎被包得严严实实，只有抹满墙灰的脸廓留在外面。
“走吧，小黑。”护士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
“跟紧我。”
……
“我们到了，神使大人。”
西墙与南墙衔接的角落，一辆装甲车碾过无数焦骸残尸，颠簸着在爱森堡的钢铁围墙的缺口前停下。
厚重的车轮下血肉模糊，断臂被碾得稀烂，挤压出令人作呕的脆响。
灰发少女拧开了装甲车的车门阀门，踩在一块只剩下胸腔的尸块上轻跃下车。
紫色长袍飘然而起，她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尸体，而是再寻常不过的石阶……
其它车门也各自打开，迅速下来了几位亲卫清除周边威胁。
再加上部分从战线里脱离出的护卫队，不一会儿，墨菲茜娅周围便汇聚起了足有几十人规模的小队。
众人全副武装，覆面上涂满了迷彩，眼神里闪着狂热的虔诚。
随着装甲车远去，车尾的柴油味与硝烟、血腥以及各种说不上名来的刺鼻气味混杂在一起，无比浓烈，熏得人头晕目眩……
墨菲茜娅走过城墙的缺口，踏入了爱森堡的地界。
小队很快分散左右，率先一步进入城区，为墨菲茜娅排除危险或埋伏。
他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全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破碎的城墙还在微微冒着烟，碎石瓦砾散落满地，钢筋断裂扭曲得张牙舞爪……
街道上到处都是碎烂的破布和倒塌的铁皮，炮坑弹坑遍布，有些尖锐的划片上还在往下滴血……
远处依旧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和爆炸，城区的战斗已然打响……
少女俯瞰着这座饱受炮火洗礼的城市，眸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神使大人。”亲卫队长走到她身旁，脸上满是战火留下的黑灰与血污：
“我们要去接应林澜吗？”
“通讯完全断了，她那边的情况……”
墨菲茜娅只是拿出通讯器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信号状态让她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直接摇头否决。
“不用。”
队长愣住，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位年轻的神使。
少女侧过头，微笑着看着他：“觉得很奇怪么？”
“是。”
“她不会有危险的。”墨菲茜娅轻抚手中的通讯器笑道，声音依旧温和，“至少现在不会。”
她抬头望向爱森堡深处的中心高塔，紫色的瞳眸在火光中闪着诡异的光泽。
“你觉得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么？”
“属下不敢妄议……”
“听说过零和博弈吗？”
“不…不太明白，大人。”他想了想，摇头表示道。
墨菲茜娅转过身，面对着这位为神庭征战多年的老兵。
她的声音如夜莺般悦耳，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
“双方的收益与损失相加永远为零——”
“一方收益，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等量损失。”
队长云里雾里地点头。
虽然还是不太理解这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在部署信号屏蔽覆盖爱森堡时，我就已经吩咐过了各站点的负责人。”墨菲茜娅指尖轻点通讯器，“一旦我们的人看到圣女被带出城，对应区域的屏蔽站会立即关闭。”
“这样，我们不仅能知道小骑士有没有找到目标……”
“——还能确定她的撤离方向。”
队长瞪大眼睛，脑海飞速思考，跟上她的节奏，开始渐渐理解这个计划的可怕之处。
“可眼下，所有屏蔽站都还在正常运转。”墨菲茜娅举起通讯器，红光依旧稳定，声音愉悦，“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圣女……还在城内？”
“不仅如此。”少女神使转身朝城内走去，脚步轻盈、闲庭信步：
“我们安插到安全屋的替身也已经引爆。”
“现在无论是地下城的后手、还是女王的宫殿，就都可以被排除掉……”
队长跟在她身后，越听越感到震撼。
“再结合之前圣女在城中布施的情报，根据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我们可以很轻松地锁定她的活动范围。”墨菲茜娅停下脚步，紫瞳望向前方那片灯火通明的外城区：“圣女已经脱离了女王的掌控。”
“神使大人……”队长的声音带着颤抖，“您早就算到了所有可能？”
“这不过是简单的概率论罢了。”墨菲茜娅淡淡一笑。
“——当把所有变量都纳入计算，结果就会变得可控。”
她抬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灰发在夜风中轻舞。
“那……那……要是林统领将圣女藏起来了怎么办？”
“两种可能。”少女竖起手指：
“第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她没能找到圣女。”
“第二、林澜找到了圣女，但没有将她带走。”
“——这点也很好解决。”
“如果她执意要在爱森堡里耗，那势必会拖到还远在东边二十公里外、支援运输车的赛拉菲娜赶回来，最后被瓮中捉鳖……”
“——她必须依靠我，才能完好无损地带着圣女出城。”
“所以，林澜现在应该正在和宫殿内的守军僵持。”
“无论她找到圣女与否，都无法立即脱身……”
“而我们，已经进入了城内。”
“神使大人算无遗策！”队长倒吸一口冷气，对眼前这位少女神使的敬畏与恐惧几近巅峰。
“别太自满，蔑视敌人会让你葬送掉自己的。”
“是！神使大人。那我们现在……？”
“抢在她们之前，找到她——找到我们的小圣女。”墨菲茜娅的声音不疾不徐，其中充斥着的愉悦却愈发强烈，“毕竟，她才是这场游戏真正的胜利钥匙……”
远处传来更激烈的爆炸声，火光冲天，夜空被染得血红一片。
飞散的碎石瓦砾不时噼里啪啦地落在少女脚边，却被她视若无睹。
“神使大人。”队长跟在她身后，有些犹豫地开口。
“如果圣女真的在城内，我们要如何找到呢？”
“爱森堡虽然不算大，但想要逐一排查……”
“无妨。”墨菲茜娅打断了他，“她会自己出现的。”
对方疑惑。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少女的语调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宠溺，“看到无辜的人受苦，她一定会出手相救……”
“尤其是当她知道，这些苦难都是因她而起的时候。”
“医院……”
“孤儿院……”
“救济所……”
“这些地方，就是她最可能出现的位置。”
“传令下去。”墨菲茜娅开口，“分成三组，重点搜索这几个地方。”
“一旦发现目标，不准轻举妄动，立即汇报后派人混入其中……”
“是！”
他立刻向后方打出手势，排查完周边环境的队伍再度迅速散开，鱼贯而入、纷纷消失在街道的阴影中。
墨菲茜娅独自站在十字路口，好奇打量着那些忙碌奔走的爱森堡居民，似乎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不少人抬着担架，背着伤患，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恐惧。
队长看着前方美丽得如同天使般的少女，心中不由得升起阵阵寒意。
这是何等可怕的残忍与心机……
无数生命在这场战争中消逝，可对她来说，这一切都不过是她棋盘上的子粒儿罢了。
医院那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我的小圣女……“墨菲茜娅深吸一口气，轻声呢喃，语调温柔得如同情人的呼唤。
“你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