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跟着老樵夫——也就是红芳菲口中的卑斯麦宰相——走上了另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方向与洪都方向正好相反，而且蜿蜒向群山深处。路上偶尔能见到烧焦的树干和草地，地上也留有一些战斗的痕迹。越是往前走，这样的景象就越多，表明我们正在向曾经的战场区接近。

红芳菲一言不发，跟着卑斯麦往前走。我注意到，越是接近群山深处，她的表情就越是阴沉。到后来，随地可以见到银色的金属碎片，还有随地丢弃的废弃装备和零件，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你没事吧？”虽然前不久才被红芳菲骂了，但现在的她明显状态不正常，我也顾不得什么生气不生气，快步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肩膀。

“没事……我没什么。”

红芳菲定了定神，低声回应。

显然，此刻她内心一定波澜起伏，之前的小摩擦她已经无暇去回想了。

卑斯麦回头看了看红芳菲，又看了看我，然后再次望向前方，脚下丝毫没有停歇。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这是一处盆地，被群山环绕，只有一前一后两道山隘往外通出。而盆地之中，到处残留着残旧的刀、剑、枪等冷兵器，还有一些大型器械的零部件。地上到处是焦土，可以看出这片土地曾经被战火焚烧。在某些角落，还可以看到残留的骨头碎片。

虽然没看到尸体，但眼前这光景，足以让我想象到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烈战斗。看刀剑的锈蚀程度，估计战斗发生在一个月前左右。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我似乎能嗅到空气中仍飘着淡淡的焦味。

话说回来，远远看到洪城高厦林立，我以为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应该是与我原来的世界相当。但如果是这样，又怎么解释这满地的冷兵器呢？

突然，红芳菲抓住了我的手。我愣了一下，扭头看看她，发现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战场遗迹，呼吸粗重，眼中布满血丝，尤其是牙齿更是紧紧咬着，反应异常激烈。她并没有看向我，看来抓住我的手是下意识的动作。

“芳菲，你……”我担心地问。

“……没事，继续走吧。”

红芳菲闭上眼，深呼吸几次，然后再次睁开眼。

直觉告诉我，这个战场遗迹，与红芳菲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我不敢询问，现在显然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我们跟随俾斯麦穿过这片战场，再次走进了一片密林里。穿过茂密的灌木林，我们再次来到一处空地上。

这片空地并不大，大概十米见方，处在一处山脚下。在萋萋的芳草之间，矗立着几座不起眼的坟茔。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草地上散落的几块石头。只有走近看，才能发现石上刻有文字。

“一树就在那里。”

卑斯麦止步，指着最前方的一座坟茔。

“黑曜学院赶来参战的学生，大多安葬在这里了。”

我们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只有红芳菲继续往前走，但脚步明显变得极慢，而且身体抖动越来越厉害。我能看出，她很想上前，但又非常害怕上前。

“芳菲，要我扶你吗？”看到她身体的晃动越来越厉害，似乎快要摔倒，我开声问。

“不……不要过来……让我一个人过去……”

红芳菲的说话断断续续。虽然走得异常艰难，还是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那块墓碑。

即使只看到她的背影，但听她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此刻的她一定泪流满面。

卑斯麦似乎看出了什么，一步步退开，站在和我们差不多远的地方，与我们一同观望。

红芳菲走到了那块墓碑前，颤抖着蹲下。她举起手，轻轻拂掉覆盖在上面的灰尘和泥土。她的动作很轻柔，很仔细，仿佛不是面对着一块墓碑，而是面对着一个人。

要知道，红芳菲平常可是非常爱干净，即使身上沾上一点灰尘也会满脸嫌弃地赶紧拍掉。但是现在，她竟然丝毫不在意弄脏自己的手，可以想象，这个人与她的关系一定非常要好。

这再次唤起了我的好奇心——这个叫一树的人，到底是谁？生前与红芳菲是什么关系？

难道说……

“你们能……退远一点吗？”

这时候，红芳菲开口。那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我们听清楚了。

我们对望一眼，默契地后退，站在了空地的边缘。当再次看向空地中的红芳菲，我发现她竟然跪坐在了地上，头埋得很低很低，肩膀在剧烈抖动。

她是在……哭吗？

过了一会，隐隐听到她那边传来了哭泣的声音。虽然这声音不大，明显是压抑着发出，但依旧被我们听到了。

无法想象，平常在我面前高傲自信的红芳菲，此刻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有那么一瞬，我竟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一树产生了一丝嫉妒。

就这样，我们看着红芳菲跪坐在那块石碑前，断断续续哭泣了足有半个小时。期间我们谁也没敢上前，也没敢说话。我们生怕自己的窃窃私语破坏了这里的宁静，干扰到红芳菲的情绪。

最终，红芳菲停止了哭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用力在脸上擦了几下，然后转过身来，用通红的双眼看向我们：

“我们离开吧。”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卑斯麦终于开口：

“这位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与这个名为一树的学生是什么关系？”

红芳菲闭上眼，仿佛在平复自己的心绪。过了一会，她重新睁开眼睛，语气已经变得平静：

“他是我……曾经的一位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