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念初身影的瞬间,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指尖冰凉。怎么会是她?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在这里?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立刻扭头看向大殿方向。

梁诺还在里面。那个从小就说要“嫁给哥哥,把“苏棠姐姐”当成偶像,却在苏棠消失后,比我更愤怒、更受伤,甚至哭肿了眼睛,咬牙切齿说“她要是敢回来,我一定替你骂她”的妹妹梁诺。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们现在见面。

如果是平时,我一个人撞见她,顶多是尴尬和心绪不宁。但现在,梁诺就在我身边,以她对许念初的复杂情绪,尤其是对“她伤害了哥哥”这件事根深蒂固的怨念,一旦碰面,场面绝对会失控,梁诺的质问,许念初的沉默,我的无措,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我就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转身,准备快步冲进大殿,找到梁诺,然后找个借口立刻离开这里。现在就走,绝不能停留片刻。

然而,我脚步刚动,一个清冷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古寺的宁静,从我身后清晰地传来。

“是梁安吗?”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丸辣,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只见许念初已经从那棵古柏树下走了过来,距离我几步之遥。她紫色的眼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雪花落在她的白发和肩头,更衬得她身影单薄。

大脑飞速运转,现在跑?她大概率会跟上来追问,甚至可能直接进大殿……风险太大了,留在原地?随便寒暄几句,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虽然尴尬,但似乎更稳妥,至少能把冲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选择。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略显生硬但努力显得轻松的笑容,转过身,用尽可能平常的语气打招呼:“啊,许念初同学?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念初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分辨我这“轻松”背后的真实情绪。

她轻声回答:“嗯,是挺巧的,你呢?怎么想起来……到这里来了?” 她的视线扫过我空着的双手,显然我不是来上香的。

“哦,陪我妹妹来的。” 我指了指大殿方向,语气尽量自然,“她马上要去香港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音乐考级,压力有点大,带她来这边拜拜,求个学业顺遂,图个心安。”

我故意强调了“妹妹”和“考级”,希望她能明白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梁诺妹妹?” 许念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随即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带着点局促,“她在里面吗?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果然想见梁诺。

“嗯,她在里面。” 我立刻接过话头,身体不着痕迹地侧移一步,正好挡在了通往大殿的方向,语气带着些温和,却也隐含着一丝提醒,“不过,我们之间的事情,与我妹妹无关。而且……” 我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梁诺她……大概也不是很想见到你。” 我说得尽量委婉,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许念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脚下被扫开积雪的青石板路,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失落和自责:“梁诺妹妹……还在记恨着我吧?毕竟……我伤害了她的哥哥。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生气的……” 那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料到,却依然让她难受的事实。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也堵得慌。

曾经的苏棠,在梁诺面前是多么明媚骄傲的存在啊,是梁诺模仿和崇拜的对象。如今却……我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现在见面,真的不是时候。她心思都在考试上,情绪也比较紧绷。”

我试图转移话题,也确实是疑惑:“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雪大离这座古寺可不近。

许念初抬起头,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忧虑和疲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妈妈……她生病了。有些严重。” 她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着情绪,“我心里很乱,很担心。想来这里……帮妈妈求个身体健康。” 她看了一眼那棵挂满红飘带的大树,眼神有些飘忽,“顺便……也想把自己的心结解开一点。只是……好像更难了。” 最后一句,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你妈妈?”

我心头猛地一震,许念初的母亲,那位记忆中永远温婉知性、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女人,像一株优雅的兰花。她竟然生了重病?难怪许念初看起来心事重重,比平时更苍白单薄。一股强烈的担忧和同情瞬间涌了上来。

我骨子里那个“老好人”的属性,以及那份对长辈天然的敬重和关心,在这一刻彻底压过了所有的尴尬和疏离。再加上看着她此刻脆弱无助的样子,我的心彻底软了。

“这么严重?” 我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焦急和关切,“你怎么不早说?看病要紧!雪城最好的医院是市一院吧?我刚好认识一个阿姨,就在那边当主任医师,人特别好,我帮你联系她,让她帮忙安排一个床位,再组织专家会诊应该不难!”

我说着,下意识地就掏出手机,准备翻找号码。帮忙联系医生,安排床位,这对我们家来说不算难事,更何况是许念初的妈妈。

“不……不用了!梁安!”

许念初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行动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拉住我正要拨号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眸里充满了慌乱、抗拒,她的声音带着急促。

“这……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了!而且……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陌生人的身份相处……”

她说到“陌生人”三个字时,声音艰涩,仿佛用尽了力气。

手腕上她冰凉的触感让我动作一滞。她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我。

是啊,陌生人……是我自己划下的界限。我这样越界的热心,在她看来,或许是一种困扰,甚至是一种施舍?

我看着她慌乱又带着坚持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我抽回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诚恳:“许念初,这是咱们之间的事。但长辈的身体健康,是另一回事。无论是谁家的长辈,有了意外,做晚辈的能帮上忙,都该尽力,这跟我们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没关系。”

我试图解释我的出发点。

就在这尴尬又凝重的气氛几乎要冻结空气的时候,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我身旁炸响。

“哥……哥?”

我猛地转头!

只见梁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大殿门口的石阶上。

她手里还捏着刚求来的平安符,脸上虔诚平和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一丝尚未完全燃起的怒火。她的目光,如同利箭般,死死地钉在许念初身上,或者说,钉在我和许念初那尚未完全分开的距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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