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日子,我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忙得脚不沾地。倒不是因为交换生那些琐碎的事务,也不是被自己的课业压垮,这些事情对我来说还算游刃有余。

我所有的精力,全扑在了妹妹梁诺身上。

她正在全力冲刺国外一所顶尖音乐学院的演奏级考试。为了这场至关重要的考级,她已经苦练了好几个月。随着时间临近,家里气氛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

母亲直接暂停了工作,化身全职陪练兼营养师,围着梁诺打转。连一向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也难得频繁回家,嘴上说着“尽人事,听天命”,考级只是为未来留学铺路,即使没通过,以梁诺的实力,在国内顶尖音乐学院也完全没问题,可那紧锁的眉头和频频望向琴房的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重视。

那几天的梁诺,简直是把钢琴教室搬回了家。

她甚至请了指导老师住家辅导,琴声经常从清晨响到深夜,每一个音符都浸透着汗水和对完美的苛求。我这个当哥哥的,除了后勤保障,还额外肩负了一项重任,帮她恶补英语口语。虽然考试允许带翻译,但我们都觉得,能用英语直接与考官交流,展现自信和素养,是加分项。梁诺基础不错,但涉及专业的音乐术语和即兴问答,还需要临阵磨枪。

于是,深夜的客厅里,除了流淌的琴音,还常常回荡着我纠正她发音和梁诺略带疲惫却依然专注的跟读声。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和偶尔流露出的焦虑,我的心也跟着揪紧。

而作为她最坚实的后盾,我的压力,又何尝小呢?

考级地点设在香港。我毫不犹豫地向学校请了假,准备全程陪同。

临行前一天,梁诺的状态有些紧绷。我提议,开车带她去雪城郊外那座有名的古寺散散心,顺便求个学业顺遂,也算是一种心理寄托。

车子行驶在通往郊区的公路上,车载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我的目光落在前方蜿蜒的道路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很久以前。

这条路,我和许念初,或者说苏棠,也走过。

当时我们为什么去?好像是某个周末的出游?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古寺里那棵挂满红飘带的大树,香火缭绕的气息,还有她当时虔诚闭目许愿的侧脸……至于我自己当时许了什么愿?时间太久,早已湮没在记忆的尘埃里,想不起来了。

“老哥?”

梁诺的声音把我从遥远的回忆里拽了回来。她侧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是我要去考试欸,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一路上魂不守舍的。”

我回过神来,掩饰性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胡说,我心理素质好着呢,只是呢,关心我亲爱的妹妹,而且这场考试对你多重要啊,准备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汗水。” 我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待会到了地方,虔诚一点,心诚则灵。”

“知道啦知道啦。” 梁诺做了个鬼脸,随即又憧憬起来,“哥,考试结束如果还有时间,我们在香港逛逛吧?虽然之前去过一次,但都是走马观花,好久以前的事了。”

“行啊,考完试你想去哪都行。”

我爽快答应。

梁诺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对了哥,你学校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这个呀,学生会的工作交接给大二的小学弟了,交换生那边也跟会长和教导主任说过了,你是不知道,会长那个戏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我的手,说什么“梁安啊,组织不能没有你啊!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演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梁诺噗嗤一笑,随即摇摇头:“不是这些啦。我是说……” 她拖长了调子,大眼睛眨巴眨巴,“你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们,都安抚好了?”

“咳咳咳!” 我被自己口水呛到,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轻微地晃了一下,吓得我赶紧稳住方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嘶,你这孩子,好好说话,什么叫那些女孩子们?还有,什么安抚不安抚的,你哥哥我又不是渣男!”

梁诺捂着嘴笑得更欢了:“哎呀,我这不是替未来嫂子们把把关嘛~谁让我家哥哥这么受欢迎呢?明明是个木头一样的大直男,又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可身边总是不缺漂亮女孩子围着转,我这个做妹妹的,只好担负起“审核员”的重任,帮你甄别一下喽~”

“去去去!小屁孩懂什么!”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佯装生气。但梁诺的话,却像小石子投入心湖,泛起涟漪。

端木璇那边……我出发前跟她说了要请假陪妹妹去香港考试。她虽然撅着嘴,一脸“你要走了”的不舍,但知道是陪妹妹,还是懂事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妹控,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还有,让梁诺妹妹加油!一定能过的!” 说着,她还塞给我一个她自己编的、据说她本人开过光的幸运手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梁诺戴上。

柳辞那边……她直接问:“酒店和行程安排好了吗?需要我联系一下香港那边的朋友接机或者帮忙吗?”

我还没来得及婉拒,她就要走了我和梁诺的航班落地时间,语气不容置疑:“到了那边,专心陪梁诺妹妹考试,后勤琐事交给我远程操控就行,别分心。”

还有那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特别是洛浅浅……她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精致的锦囊,里面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上面用娟秀的小楷抄满了祈福的古文。

她一脸郑重:“梁安,这可是我抄了两天的!心诚则灵!老祖宗保佑!一定要让梁诺妹妹带着,考试时揣兜里!”

想到这些,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面对梁诺的调侃,只能干巴巴地总结:“嗯……她们都挺支持你的。端木璇给你编了手串,柳辞主动要帮忙安排后勤,洛浅浅她们还给你写了祝福……”

梁诺听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轻声笑道:“看来哥哥身边女孩子多,也不见得全是坏事嘛~至少,我这次考试,感觉被好多漂亮姐姐加持了呢!”

说话间,车子已抵达古寺山脚下。

停好车,我们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因为是工作日淡季,寺里游人稀少,更添几分清幽肃穆。一位面容慈祥、说话细声和气的师傅接待了我们,耐心地指引梁诺去请香、礼拜。

看着梁诺在师傅引导下虔诚地跪拜在佛像前,我松了口气,信步走到寺院深处那棵熟悉的大树下。粗壮的树干上系满了层层叠叠的红飘带,承载着无数人的祈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些飘带上。

就是在这里……很多年前,许念初也认认真真地写了一条,还踮着脚,非要我把它挂得高高的,说这样愿望更容易被神仙看到。她当时写了什么?我努力回想,却一片模糊。只记得她仰起脸,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脸上时,那明媚又带着点小狡黠的笑容……

“阿弥陀佛。”

旁边一位正在默默清扫落叶的老师傅忽然开口,声音平和。

“今日香客不多,除了施主兄妹二人,也就一位小姑娘早些时候来过。”

我回过神,礼貌地点头致意。

老师傅停下扫帚,目光望向大殿侧后方一处僻静的角落,微微叹了口气:“那位小姑娘,心事太重……在这里待了许久,似乎还未离去。”

我的心猛地一跳!顺着老师傅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大殿侧后方,一株古老的柏树下,一个穿着素雅米白色大衣、围着浅灰色围巾的身影正静静伫立着。那头如雪的白发在古寺深沉的背景下格外显眼。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淡紫色的眼眸似乎正凝视着树干上某一条褪色的红飘带,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静谧的时空,带着化不开的孤寂和沉重。

是许念初。

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时间?

在这个我和她曾留下过共同回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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