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瞬间吞噬了罗伊,隔绝了宝库内刺眼的金光与魔法辉光。

密道入口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

脚下是粗糙的、向下倾斜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灰尘、霉菌、铁锈,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

这味道刺鼻而压抑,与他刚刚离开的、充斥着财富与魔法气息的宝库形成了令人作呕的对比。

罗伊紧握手中那把沉重、冰凉的黑色长剑,剑柄粗糙的皮革摩擦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他放轻脚步,将呼吸压至最低,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任何陷阱或守卫。

石阶盘旋向下,似乎深入宫殿的腹地。四周的墙壁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岩石砌成,并没有长任何青苔,反而包养的很干净整洁。

由于这里没有光源,罗伊凝聚魔力,在自己的头顶上“放置”了一个,会跟着他移动,散发淡蓝色光芒的“光点”。

照亮了这片石阶后,罗伊回过头,看着本应该是阶梯“入口”处大门的,厚实的墙壁。

他未必需要按照阶梯的方向向下走,只要用圣剑的话,这个堵塞他道路的墙壁和纸片没有任何区别。

圣剑可以轻易地打洞,让他从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

但,所处的通道已经指明了接下来要去的方向,罗伊决定姑且先相信米迦莉娅的判断,向下走去。

向下走了不知多久,阶梯终于变得平缓,汇入一条更加宽阔、但同样幽暗的通道。

通道两侧,不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一根根冰冷的金属栅栏。

地牢。

罗伊的心猛地一沉。

他早该想到,在银龙女王的宫殿深处,怎么可能只有华丽的宝库?

这冰冷、绝望的囚笼,恐怕才是她“收藏”的另一面!

他不清楚这里会不会有巡逻的狱卒,头顶的“光点”在这昏暗的环境非常引人注目,他只能格外小心地前进。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里出奇地安静,就像是……没必要在这里设置狱卒,浪费人力。

通道两侧是一个个狭小的囚室,并且,每个囚室都有人!

第一间囚室里,蜷缩着一个人形。

不,那已经不能完全算作人形。

他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不翼而飞,断口处包裹着肮脏、浸透暗红血迹的布条,散发出浓重的腐臭。

他低垂着头,枯槁的头发遮住了脸,对罗伊的经过毫无反应,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而第二间囚室内,一个身影被粗暴地钉在石壁上,呈“大”字形。

他的手腕和脚踝被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龙爪状金属贯穿,深深嵌入石壁。

他低垂着头,长发披散,裸露的胸膛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痕和焦黑的灼伤,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第三间……

罗伊的脚步顿住了。

那里面站立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一个穿着破旧盔甲、手持断剑的男人,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愕与绝望,嘴巴大张,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石像的表面布满灰尘,但细节清晰得令人心寒,连盔甲上的每一道划痕,脸上每一丝肌肉的扭曲都纤毫毕现。

显然,这是某种可怕的石化魔法留下的“杰作”。

第四间、第五间……景象大同小异。

有的失去了手臂,有的瞎了双眼,空洞的眼窝如同深渊。

有的身体扭曲成非人的角度,被魔法锁链紧紧捆缚。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如同被废弃的玩偶,散发着浓烈的死气与绝望。

空气中那混杂的腐朽气味,正是源自这些正在缓慢腐烂或早已凝固的躯体。

恐惧与愤怒,如同毒蛇般顺着罗伊的脊椎向上爬。

这些……这些都是恶龙女王曾经的“收藏品”?

和他一样,怀着某种目的来到这里的……屠龙者?

看来,莱娅所谓的“欣赏挣扎”,最终就是将人变成这般凄惨的模样!

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和让胸腔起伏的愤怒,继续向前。

这条死亡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每一个囚笼都是一座寂静的墓碑,铭刻着银龙女王残酷的“品味”。

绝望如同实质的黑暗,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

直到他来到通道接近尽头的一个囚室前。

这个囚室的位置稍好,能接收到通道尽头稍微多一些的惨淡光线。

囚室里的人也与其他不同——他四肢健全,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被石化。

他背对着栅栏,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对着墙壁,头颅低垂。

罗伊的脚步惊动了他。

那人影的肩膀极其轻微地耸动了一下,然后,一个沙哑、疲惫,充满了无尽灰心与讥诮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地牢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呵……”

那人慢慢转过头。

他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罗伊能看到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污垢和深深的疲惫,以及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深深的、近乎怜悯的嘲弄。

他看着罗伊,看着他警惕的姿态,看着他手中紧握的、明显不属于这地牢的黑色长剑,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苦涩到极点的弧度,再次发出那沙哑的叹息:

“哈……又一个自作聪明的傻瓜。”

他的目光扫过罗伊年轻、坚毅,此刻却因眼前景象而紧绷的脸庞,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从密道来的?在宝库角落里找到的?以为发现了女王的疏忽?找到了一条生路?或者……”

他的视线落在那把黑剑上,停顿了一下,嘲讽的意味更浓了,“……找到了一把趁手的屠龙兵器?”

他摇了摇头,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生锈。

“省省吧,年轻人。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用手指随意地、毫无敬意地指了指旁边那些残缺的、石化的囚徒,

“都和你一样!都自以为找到了漏洞,自以为能从这里逃出去,或者……至少能给她点‘惊喜’。”

他发出一声干涩的、如同枯叶摩擦般刺耳的低笑。

“看看我们!看看你周围!这就是结果!”他抬起头,那双麻木的眼睛穿透昏暗,死死锁住罗伊,

“你以为你能比我们强?比我们更聪明?更幸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癫狂:

“她都知道!那个女人,那条银色的恶魔!她什么都知道!那条密道,那扇暗门,那把剑……它们被放在那里,就像鱼饵!她看着我们像闻到腥味的蠢鱼一样游进去,然后……”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个被钉在墙上的身影,指向那尊凝固的石像,指向那个失去双腿的躯壳。

“然后她就开始‘欣赏’了!欣赏我们的挣扎,欣赏我们的绝望,欣赏我们一点点崩溃、变形、失去人样……直到我们再也无法‘取悦’她为止!”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脯起伏,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他又颓然地垂下头,声音再次变得低沉、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水:

“你来了,也只是为她的收藏馆……再添一件新的‘展品’罢了。只是时间问题……迟早……你会和我们一样……甚至包括我们现在的对话,也在她欣赏的‘表演’当中!”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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