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青云仙门后山,那片远离纷争、灵气氤氲的竹林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嘿!嘿哟!”
铁牛那如同闷雷般的号子声,是这片宁静天地里唯一的、充满原始力量感的乐章。他赤裸着古铜色的、布满汗珠的上身,肌肉虬结如同盘绕的巨蟒,每一次发力都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蛮力。巨大的开山斧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劈砍在面前一根比水桶还粗的紫纹灵竹根部!
“咔嚓!” 一声脆响,坚韧的灵竹应声而断,断口处纤维撕裂,参差不齐,一如他之前所有的“杰作”。铁牛毫不在意,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开大嘴,露出满足的笑容。他弯腰,轻松地扛起这根巨竹,迈着沉重而稳健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正在“建设”中的“老大窝棚”区。
棚子已经有了雏形,几根歪歪扭扭的粗壮竹子作为主梁杵在地上,上面搭着厚厚的、散发着清香的干茅草。虽然简陋,甚至有些滑稽,但铁牛看着它,铜铃大眼里满是成就感和期待。他要把这个棚子搭得结结实实的,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宫殿都强!等老大回来,肯定喜欢!
他将新砍的巨竹“哐当”一声扔在棚前空地上,震得旁边几间刚搭好的棚子顶上的茅草簌簌落下。他走到旁边简易的石臼旁,舀起一大瓢清凉甘甜的山泉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喉咙,带来一阵舒爽的凉意。
“呼…” 铁牛放下水瓢,长长舒了口气。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那个鼓鼓囊囊、沾满了泥土和竹屑的破旧储物袋。里面除了他收集的稀奇古怪的石头、几块舍不得吃的硬面饼子,还有那块前几天在林子里捡到的、黑乎乎沉甸甸的石头。老大好像挺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次给他,他也没说啥…铁牛憨厚地想着,把储物袋又拍了拍,确保东西都在。
就在这时——
一种感觉,毫无征兆地、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铁牛的心脏!
“呃!”
铁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胸口!他闷哼一声,手中刚拿起的开山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沉重的斧头深深陷入松软的腐殖土中!
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最原始、最强烈的危机预警!冰冷!尖锐!带着死亡的窒息感!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有灭顶之灾降临!这感觉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清晰,远超他以往任何一次在生死搏杀中感受到的危险!
他猛地抬头!铜铃般的双眼瞬间瞪圆,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悸而急剧收缩!粗壮的脖颈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他本能地、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般,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如雷、充满了警惕与威慑力的低吼!
“吼——!!!”
吼声震荡竹林,惊起远处几只栖息在竹梢的灵鸟,扑棱棱地飞向高空!
危险!极致的危险!就在附近!不!是即将发生!就在…就在老大身上?!
铁牛那根筋的脑子此刻被这纯粹的危机感完全占据!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危险来自何方,是什么形式!他只知道,老大有危险!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
他猛地转身!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恐怖速度,如同离弦的重箭,带着一往无前的蛮横气势,朝着竹林小径深处、李玄之前消失的方向,狂冲而去!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老大!危险!!” 铁牛一边狂奔,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如同炸雷,在寂静的竹林中回荡,震得竹叶簌簌落下!
————
竹林深处,一片被几株巨大古竹环绕、相对开阔的幽静空地。
李玄静静地立于空地中央。他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与周围青翠欲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竹叶与薄雾,投向苍穹深处某个无法言说的点。他的眼神深邃平静,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期待的玩味弧度。
在他身前的地面上,以他为中心,用不知名的暗红色粉末,勾勒着一个极其复杂、充满扭曲与不对称美感的奇异图案。那图案线条繁复,彼此纠缠,毫无几何规律可言,仿佛某种疯狂呓语的具象化。图案的边缘,还随意散落着几块形状各异、颜色灰暗的石头,其中一块,正是铁牛之前捡到、又交给他的那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石子。此刻,这黑石被摆放在图案的某个不起眼的节点上,表面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似乎正与整个图案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混乱波动。
李玄的指尖,正凝聚着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到令人胆寒的奇异能量。那能量非灵非魔,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白色泽,仿佛蕴含着最本源的“无序”与“否定”。他的指尖悬停在图案中心的上方,仿佛随时准备落下,为这扭曲的“祭坛”注入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混乱”引信。
一丝纯粹的兴趣和期待,在他眼底流转。他似乎准备进行某种“实验”,观察这片空间在极致混乱冲击下的反应,或者…仅仅是享受那未知的、可能引发的“乐子”。
就在他指尖那缕混沌能量即将触及图案中心的前一刹那——
“老大!危险!!”
铁牛那如同炸雷般的嘶吼和沉重如蛮象奔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空地的死寂!
李玄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眼中那丝纯粹的期待,被一丝极其罕见的、转瞬即逝的错愕所取代。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投向小径入口。
只见铁牛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带着一股狂暴的、不顾一切的气势,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轰然撞开挡路的几根细竹,冲进了空地!他铜铃大眼中充满了血丝,脸上是极度惊恐和急切混合的扭曲表情,汗水混合着尘土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刷出道道泥痕!
“危险!快走!!” 铁牛根本顾不上看地上那诡异的图案和李玄指尖的能量,他庞大的身躯没有丝毫减速,带着一股蛮横不讲理的恐怖力量,直直地朝着空地中央的李玄撞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伸出,目标明确——抓住老大,然后立刻逃离这个让他心脏都快停止跳动的鬼地方!
李玄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躲避,也没有阻止。他指尖那缕混沌能量无声地散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他看着铁牛那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憨厚脸庞,看着他眼中纯粹到极致的、想要保护“老大”的急切,看着他庞大身躯裹挟着风雷之势撞来…
就在铁牛那布满老茧、沾着泥土和竹屑的大手即将触碰到李玄月白衣袖的瞬间——
李玄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般,极其自然地、毫无烟火气地向后“滑”开三尺!
铁牛这志在必得的一抓,瞬间落空!他庞大的身躯因为巨大的惯性,如同失控的攻城锤,踉跄着继续前冲,眼看就要一头撞上空地边缘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古竹!
“砰!”
一声闷响!铁牛那坚硬如铁的头颅狠狠撞在了粗壮的竹干上!巨竹剧烈摇晃,簌簌落下无数竹叶。铁牛被撞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巨大的身躯晃了晃,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额头直抽冷气。
“哎呦…疼死俺了…” 铁牛龇牙咧嘴,疼得直吸凉气,铜铃大眼里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他揉着迅速鼓起一个大包的额头,茫然地环顾四周。空地依旧宁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刚才那股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致命危机感…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老…老大?” 铁牛这才想起正事,慌忙抬头寻找。只见李玄依旧站在不远处,月白的身影纤尘不染,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他完全看不懂的探究意味。
“危…危险…” 铁牛指着四周,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急切地想要解释,但巨大的词汇量限制了他的表达,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刚才…这里…心慌!要死!俺…俺怕老大有事!就…就跑来了!” 他脸上还带着撞树的疼痛和残留的惊恐,眼神却依旧执拗而纯粹。
李玄的目光,从铁牛那憨直的脸庞,缓缓移向他撞树的地方,再扫过地上那个被铁牛闯入时、沉重脚步无意间踩踏、搅乱了一角的扭曲图案。那枚摆放在节点上的黑色石子,也被震得滚到了旁边草丛里。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铁牛那双依旧写满担忧和困惑的铜铃大眼上。
一丝极其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李玄的眼底。那不是怒意,也不是嘲弄,更像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玩具般的兴趣?他缓步走到铁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捂着额头大包、一脸狼狈却依旧执拗地望着他的憨直体修。
“心慌?” 李玄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嗯!” 铁牛用力点头,指着自己的胸口,表情无比认真,“就…就像被大石头砸了!喘不过气!要死了!以前…以前打架快死的时候…也这样过!” 他努力用最朴实的语言描述着那种濒死的直觉。
李玄沉默了片刻。他伸出手,不是拉铁牛起来,而是轻轻拍了拍铁牛那肌肉虬结、汗津津的肩膀。动作随意自然,仿佛只是拂去一点灰尘。
“傻牛。” 李玄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漠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撞树的本事,倒是见长。”
铁牛被拍得一愣,随即听到李玄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不好意思的憨笑,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嘿…嘿…俺…俺太急了…” 他似乎完全没听出李玄话语里那点微妙的调侃,只以为老大没生气就好。
李玄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空地边缘那片茂密的竹林深处,眼神变得幽深。刚才铁牛闯入前那一瞬,他确实感知到了某种极其隐晦的、带着冰冷恶意的空间锁定。若非铁牛这蛮牛般的闯入搅乱了此地的能量场,也打断了他的“实验”进程,此刻…或许真会有点“乐子”发生?
“走了。” 李玄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再看那被踩乱的图案和滚落的黑石,转身,月白的身影朝着竹林更深处行去。
“哦!哦!好!老大等等俺!” 铁牛一见李玄要走,也顾不上额头的疼痛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草屑,扛起他那把巨大的开山斧,迈开大步,吭哧吭哧地赶紧追了上去。他一边跑一边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刚才那片空地,心有余悸地嘟囔:“这地方…邪门…老大…俺们还是换个地方搭棚子吧…”
竹林深处,几片被刚才混乱能量搅碎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而在空地边缘那片茂密的阴影中,几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极其模糊的黑色虚影,如同被惊扰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