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间的空气凝滞而微妙。
陈离却仿佛对这份气氛浑然不觉，神色如常地开口：“我们可以走了。”
潭水的淬炼不仅愈合了陈离后背的伤势，更让他突破了一部分此地压制修为的法则束缚。
三人顺利返回崖顶，关于那池水中发生的事，如同沉入潭底的秘密，无人再提起一个字。
宁晚吟在彻底恢复清醒后，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若只是她和陈离两人，她还能欣然接受。
可偏偏……砚晞就在旁边，虽然砚晞闭着眼，但那近在咫尺的动静，那暧昧的水声与自己的失态……宁晚吟简直无法想象砚晞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内心深处，只愿将那完全相反的另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给陈离一人看。
而宁砚晞，则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周身的气息也愈发清冷，如同覆上了一层难以融化的薄冰。
当夜，篝火在寂静的林地间跳跃，发出噼啪的轻响。
宁砚晞忽然起身，走到独自坐在树根下发呆的宁晚吟面前，“姐姐，可以聊聊吗？”
宁晚吟心头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起身，跟着宁砚晞走向更深邃的树林阴影中，远离了篝火的光晕和陈离的方向。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宁砚晞停下脚步，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姐姐，你和前辈时常那般吗？”
宁晚吟眼神慌乱地躲闪开，下意识地想编织一个谎言搪塞过去，但挣扎片刻后，最终垂下眼帘，“当我做错事的时候，公子便会……那般惩戒我。”
“惩戒？”宁砚晞的语调微微上扬，“那样的行为，对你而言，真的仅仅是惩戒吗？”
宁晚吟瞬间语塞，仿佛被戳穿了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是的，她知道自己很狡猾，她确实贪恋惩戒带来的异样刺激的亲密感，但更深层的，是她想借此机会与陈离亲热。
她清楚砚晞的心意，却依旧决定如此做的时候，就已经代表不会退让，无论是谁，也要争到底。
宁砚晞轻轻叹了口气，她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模糊的山影，声音低缓下来，“姐姐，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如此坦然地靠近他，表达你的一切，这些日子，我无数次想要放弃。”
她顿了顿，“我不想和你争，真的不想，我怕……因为这件事，最终会毁掉我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
宁晚吟鼻尖一酸，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声音哽咽：“砚晞……”
宁砚晞没有回头，继续说道：“可是，我迟迟无法真正下定决心，我反复问自己，思量了很久，然后，就在刚才，我忽然明白了，当我犹豫了这么久都无法做出放弃的决定时，其实就已经有答案了。”
她终于转过头，再次看向宁晚吟，轻声道：“我不愿放弃，我不想骗自己，更不想骗你，我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或许会遍体鳞伤，或许会彻底失去一些东西……但我不会后悔。”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姐姐，无论将来如何，无论我们之间会变成怎样，你永远都是我这个世上，最在乎、最珍视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砚晞……”宁晚吟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伸出手，想要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拥抱妹妹，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宁砚晞衣袖的瞬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她们依旧视对方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那条无形的界线已经清晰地划下。
她们都不愿意后退一步。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姐妹俩之间流淌。
“我们……果然很像呢。”
……
当宁砚晞和宁晚吟一前一后回到篝火旁时，陈离的目光在她们脸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但并没有看出什么来，见两人并无异样，便也不再追问。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三人继续前行，沿途遇到的修士渐渐多了起来，有气息微弱的一境，也有刻意隐藏了修为的八境老怪。
在这机缘遍地却也杀机四伏的仙殿内，除非是争夺关键宝物，否则大多选择按捺观望，所以并未爆发冲突。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极其壮观的所在。
眼前，是一道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的……高达千仞的巍峨绝壁。
峭壁直插云霄，壁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深痕，这些痕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
此刻，绝壁下方以及峭壁半空，已经聚集了至少数千名修士。
大多数人正紧贴着石壁艰难地向上驭空，速度极其缓慢，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异常吃力。
“公子，这里……也有大机缘吗？”宁晚吟好奇地问道。
陈离解释道：“此地相传是上古时期，两位九境巅峰的强者在此生死对决所形成的，他们的刀意与剑意碰撞，硬生生劈砍出了这道深渊绝壁。
“壁上这些深痕，便是他们战斗时留下的意志烙印，每一道痕迹都蕴含着精纯至极的刀意或剑意，飞得越高，领悟其中意志的效果就越好。”
宁砚晞瞬间了然，陈离带她们来此，显然是为了宁晚吟。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寻找合适位置参悟时，异变陡生。
一股霸道无匹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呼喝，一大群人蛮横地分开人群，强行闯到了绝壁最核心的下方区域。
为首一人身着华贵锦袍，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
更令人心惊的是，护卫在他身旁的一名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八境强者！
那八境老者目光冰冷地扫过绝壁上方正在苦苦参悟的修士们，他毫无征兆地抬起枯瘦的手掌，对着上方虚空，轻描淡写地一按！
轰隆——
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灵力掌印凭空凝聚，裹挟着排山倒海的恐怖威压，如同陨石天降，狠狠地朝着绝壁上方的修士全部拍落。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那些正在全神贯注于感悟的修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如同被拍中的苍蝇般，纷纷从高空惨叫着坠落。
修为稍弱者，在半空中便被那狂暴的掌力震得筋断骨折，血雾爆开，当场毙命。
侥幸未死的，也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落在地，重伤不起，哀嚎遍野。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八境老者收回手掌，声音冰冷地响彻全场，“此地机缘，归我楚国所有，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否则，死！”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清场，让绝壁下方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愤怒和恐惧的议论。
“该死！是楚国的楚汉云！”
“还有楚国太子楚凌霄！焚天域年轻一辈公认的第一天才！”
“楚国势大，有六位八境坐镇，惹不起啊。”
“楚凌霄据说刀剑双绝，这绝壁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们绝不会允许他人分一杯羹！”
楚国，焚天域最顶尖的强国之一，实力雄厚，行事向来霸道。
面对一位八境强者的血腥威慑和楚国的赫赫凶名，绝大部分修士尽管心中愤恨不甘，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只有极少数自恃有些背景或手段的人，还抱着侥幸心理留在稍远处观望。
“我们走。”陈离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眼前发生的血腥驱逐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宁砚晞和宁晚吟虽有些意外，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上。
然后她们发现陈离并未离开绝壁范围，反而逆着退散的人流，径直走到了绝壁正下方。
陈离缓缓抬起手，贴了上去，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而这一幕，恰好被那位被簇拥在楚国众人中心的太子楚凌霄尽收眼底。
当他的目光掠过陈离，落在他身后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气质迥异的绝色容颜上时，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用一种仿佛发现了新奇猎物般的语调，轻笑着道：“终于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