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动变得微弱而急促,散发出恐惧与愤怒交织的波动。
它本能地收缩着延伸向外的紫色根须,整个峡谷的残余荆棘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畏缩地蜷缩在阴影中,再也不敢靠近那散发着致命金光的区域。
凯蒂尔冷冷地瞥了一眼峡谷深处那令人作呕的源头,眼中的金光锐利如剑。
但现在,怀中的诺兰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治愈自己的伤势,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和魔力值,诺兰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背起,诺兰高大的身躯对她来说有些沉重,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金色的光晕形成一个柔和的光罩,将两人笼罩其中,不仅驱散了残留的侵蚀雾气,也隔绝了崎岖地形带来的颠簸。
返回的路途比来时更加艰难。
诺兰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也只是用涣散的目光看着凯蒂尔被汗水浸湿的银发侧脸,含糊地唤着“艾蕾希雅…”。
每一次呼唤,都让凯蒂尔的心揪紧一分。她不断输出金光,维持着他的生机,自己灵魂融合带来的眩晕感和力量消耗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但她咬紧牙关,一步未停。
当东塔楼七层那熟悉的窗户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已是深夜。王都的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宛如地上的星河。凯蒂尔用尽最后的力气,带着诺兰悄然穿过自己布下的警戒结界,回到了那个充满两人回忆的温暖巢穴。
将诺兰小心地安置在柔软的床上,褪去他染血的衣物,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凯蒂尔打来温水,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身体,清理伤口,敷上最好的伤药。她指尖的金光始终没有熄灭,如同最温暖的烛火,持续温养着他受损的根基。
做完这一切,凯蒂尔几乎虚脱。她坐在床边,握着诺兰冰凉的手,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面容。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药草味和属于诺兰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
灵魂深处,两世的记忆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仍在激烈地碰撞、融合。
属于凯蒂尔·艾修特的十五年,是北境的阳光、父母的慈爱、对弟弟诺兰日益加深的、超越姐弟的炽烈爱恋与病态的占有欲。属于艾蕾希雅的记忆,则是教堂的庄严肃穆、与雷茵的相爱、最终与命运女神融合灵魂的剧痛与永恒的誓言。
“我是凯蒂尔·艾修特…我也是艾蕾希娅,也是……卡莉薇尔姐姐。”
她低声自语,指尖抚过诺兰沉睡的脸庞,眼神复杂而坚定,“我的爱,从未改变。无论轮回多少次,我的灵魂,只为寻找你,守护你。”
她俯下身,在诺兰的唇上印下一个羽毛般轻柔却饱含深情的吻。
“睡吧,我的雷茵,我的诺兰。这次,换我守着你。”
她拉过椅子,静静地坐在床边。
窗外的王都灯火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零星光点。
凯蒂尔(艾蕾希雅)的目光穿越玻璃,望向深邃的夜空,金色的星辰在她眼中静静燃烧,守护着这方小小的、历经劫难才重新寻回的温暖天地。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将额头轻轻抵在诺兰的手背上,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跳动,沉入了短暂的、交织着两世记忆的浅眠。
晨光熹微,透过东塔楼七层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诺兰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中缓缓苏醒。身体的剧痛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无力,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空洞感已被温润的力量填满。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枕着他手臂沉沉睡去的凯蒂尔。
她的银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粘在光洁的额角,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得好眠。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阳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沉静的睡颜,与昨夜峡谷中金光万丈、呼唤他真名的女神形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颤的美。
诺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血红的眼眸深处,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雷茵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被打捞,带着水锈的痕迹浮上水面——圣殿长廊的初遇、月光下禁忌的吻、最终诀别时她眼中碎裂的金芒…这些画面与凯蒂尔清晨叫他起床的娇嗔、替他缝补制服时的专注、战场上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决绝…完美地融合。
她是凯蒂尔,是他相依为命的姐姐,是他深爱的女人;她也是艾蕾希雅,是他跨越轮回寻找的挚爱,是他灵魂的归处。
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眷恋,几乎让他窒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另一只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珍视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晨露。
细微的触碰惊醒了浅眠的凯蒂尔。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碧蓝的眼眸初时带着一丝迷茫,当看清诺兰正专注地看着她时,那迷茫瞬间被点亮,如同投入阳光的蓝宝石,璀璨生辉。一丝淡淡的金色流光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惊喜,立刻坐直身体,紧张地检查他的状态,“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魔力恢复的如何?”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跳跃的音符。
“好多了。”诺兰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比昨夜有力了许多,他握住她紧张探询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辛苦你了…艾蕾希雅…凯蒂尔…”
听到他同时呼唤两个名字,凯蒂尔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那笑容融合了少女的明媚与神性的光辉,美得惊心动魄。
“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一点都不辛苦。”她俯身,自然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早安吻,带着薄荷的清新气息。“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接下来的几天,诺兰在东塔楼静养。凯蒂尔几乎寸步不离,她的照顾细致入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喂药、换药、擦拭身体…这些自不必说。
她甚至严格控制他下床的时间,用冰火魔法精准调控房间的温度和湿度,连他看的书、听的音乐都要亲自筛选,确保“有利于身心恢复”。
“姐…我真的没那么脆弱了…”诺兰看着凯蒂尔端着一碗据说加了十七种珍贵药材、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补汤,一脸无奈。
“闭嘴,张嘴。”凯蒂尔舀起一勺,不由分说地送到他嘴边,碧蓝的眼眸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你的命,是我的,我有权决定怎么养。”语气依旧是凯蒂尔式的霸道占有,但那眼神深处,却沉淀着艾蕾希雅跨越轮回的、更深沉的守护意志。
诺兰只能乖乖张嘴。药汤入口,意料之外的苦涩让他眉头紧锁,但看着凯蒂尔专注而期待的眼神,那点苦涩似乎也化作了甘泉。
五天后,诺兰的外伤在凯蒂尔的金光疗愈和顶级药剂作用下已基本愈合,魔力也恢复了七成。只是本源魔血的损耗和灵魂层面的疲惫,还需要时间慢慢调养。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出去走走?”凯蒂尔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温暖的阳光洒满房间,回头看着靠在床头看书的诺兰,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整天闷在塔楼里,好人也要闷坏了。我们去银月港透透气?”
诺兰放下书,看着她在阳光下仿佛发光的银发和充满活力的笑容,心中柔软一片。他点点头:“好。”
凯蒂尔用魔法道具将自己的银发变成了金色,眼眸也伪装成碧绿,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长裙,外面罩着素色的斗篷,就如前世的艾蕾希娅那般。
诺兰则是一身深灰色的旅行者装束,收敛了所有锋芒,像个沉默寡言的护卫。唯有两人偶尔交汇的眼神,流淌着无法伪装的默契与深情。
银月港是王都最富活力的区域之一,与内城的庄严截然不同。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混合着鱼腥味、烤面包的香气和人群的喧嚣。巨大的帆船停靠在码头,水手们吆喝着卸货。
沿街是鳞次栉比的摊贩,售卖着刚从海里捞上来的、还在蹦跳的鱼虾、色彩斑斓的贝类、晒干的海货以及各种来自异域的小玩意儿。
凯蒂尔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拉着诺兰的手,兴致勃勃地穿梭在喧闹的市场中。
“诺兰,快看!这么大的蓝鳍金枪鱼!我们买一点回去吃好吗?”
“诺兰!尝尝这个!刚烤好的鱿鱼串,撒了辣椒粉的!”
“哎呀,这个贝壳好漂亮!像不像我们北境雪山的颜色?”
她像只快乐的鸟儿,在每个感兴趣的摊位前驻足。
诺兰跟在她身后,沉默地付钱,手里很快提满了各种小吃和零碎的小玩意。
他看着她因为砍价成功而得意扬起的嘴角,看着她被辣鱿鱼串呛得眼泪汪汪却还要继续吃的模样,看着她拿起一个粗糙的贝壳手链比划时眼中闪过的纯粹欢喜…
血红的眼眸深处,冰冷渐渐融化,被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取代。
“诺兰,张嘴!啊~”
凯蒂尔举着一串烤得金黄焦脆、刷满酱汁的不知名小鱼,踮起脚尖送到他嘴边,眼睛亮晶晶的。
诺兰微愣,下意识地张口咬下。鲜香酥脆的口感在口中炸开,混合着酱料的甜辣,是王都内城精致菜肴完全不同的风味。
他点点头:“嗯!…好吃。”
凯蒂尔立刻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得到了最高褒奖,自己也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
黄昏时分,两人避开人流,来到港口区一家位置稍偏但视野极佳的临海餐厅。餐厅有着宽阔的木质露台,直接延伸到海面之上。他们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夕阳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醉人的金红色,海鸥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盘旋,归航的渔船拉长了影子。
侍者送上了新鲜的海鲜烩饭和两杯当地特产的、带着果香的甜酒。凯蒂尔脱下斗篷,海风拂起她深栗色的发丝。她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诺兰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液在夕阳下荡漾。
“敬…活着。”
她轻声说,碧绿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里面蕴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沉的爱意。
“嗯…敬…重逢。”
诺兰低沉回应,血红的眼眸在夕阳的暖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
餐后,夕阳沉入海平面,天空由金红转为深邃的蓝紫,第一颗星辰悄然亮起。
凯蒂尔拉着诺兰,熟门熟路地走向港口尽头那座古老的白色灯塔。
旋转的石阶狭窄而漫长,但登上塔顶的那一刻,视野豁然开朗。整个银月港的灯火如同倒映在海面的星河,璀璨夺目。
海风更加强劲,吹得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凯蒂尔靠在冰冷的石栏上,望着脚下。
她的声音带着追忆的温柔,属于艾蕾希雅的记忆碎片自然地流淌出来。
凯蒂尔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现在…也一样。只想和你在一起,看遍每一片海的日落,每一个世界的星辰。”
夜幕彻底降临,星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在这无人打扰的灯塔之巅,在星海与灯火的见证下,凯蒂尔仰起头,主动吻上了诺兰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海风的咸涩与星辰的清冷,诉说着跨越生死轮回也无法磨灭的深情。
诺兰收紧手臂,深深地回应,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安宁与幸福,烙印进彼此永恒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