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腻腻的触手灵活地翻动着地上的漫画原稿，梦厉魔用自己仅剩的一颗眼球扫视着纸上的内容。

这里是一个非常简约的房间，让人无法判断所有者的性别和年龄。

白色的墙面，木制的地板。

款式朴素的窗帘，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床铺，塞满了各种漫画和小说的书柜，最后是孤零零挂在天花板上的照明灯。

以上的元素就构成了白眠房间全部。

和它的主人一样，这里干净的有些苍白，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让人联想到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

“再这样呆着不动的话，我很快要会消失了。你也不想见死不救对吧，这和杀人凶手没有区别的哦？”

梦厉魔从纸上移开视线，转而望向房间的一隅。

穿着睡衣的白眠正双手抱膝，一言不发的蹲在墙角。

“……别管我。”

良久，她开口道，“你自己不能一个人去吗，为什么要扯上我？”

“话说的轻巧，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情况。”

梦厉魔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残躯。

那是完全看不出原本形态的凄惨模样。

一团长着一颗眼球的黑色肉泥，正在地上匍匐挪动着。大小大概有拳头那么大，肉泥之上，衍生有一根滑溜溜的触手，用作与外界产生交互。

方才，它就是用这根触手翻看着散落在地面的漫画原稿的。

眼看白眠对自己的话不为所动，梦厉魔换上了一副哀求般的可怜语气。

“拜托了，我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哦？白眠，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才不是什么朋友。”

白眠摇了摇头，闷声道，“我早就知道的。其实你是怪人，对吧？”

听了她的话，梦厉魔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或许，这就是它现在表达动摇的唯一方式。

“我是怪人没错，不过我是属于善良的怪人。”

“怪人也有善良的？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这是偏见。魔法少女不也有堕落成怪人的例子吗，为什么怪人就不能有善良的呢？”梦厉魔反驳道。

“……”

听它这么说，白眠一时语塞。她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房间的地板上那堆苟延残喘的肉块。

之前，当这团肉块刚刚出现在白眠面前的时候，她吓得差点晕厥过去。但几天过去了，当看习惯了之后，她反而觉得梦厉魔现在的这副姿态显得有些可怜。

“我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那帮魔法少女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梦厉魔继续用哀伤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这种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其他人排斥，被其他人欺凌的感受，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白眠。”

“……”

听了梦厉魔的话，白眠想起了那一天的遭遇。

她想起那些凝聚着自己心血的稿纸散落一地，任人踩踏的情景。想起自己因为无助而恸哭之时，莫莉脸上那放肆的笑容。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下意识更加用力的抱紧膝盖，将身子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这种细微动作变化，昭示着白眠正在本能的寻找一种安全感。无论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场所，还是别人的认可和安慰。

“我太懂你的感受了，也太了解现在的你有多痛苦了。正是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白眠疑惑道。

用甘美，诱人入梦的声音，梦厉魔趁胜追击道：

“对啊，就是帮助你。因为我们可是同类啊，白眠。”

“我作为怪人的能力就是为人类编织各种各样的梦境，而你则是一名漫画家。我们都是创造艺术的智者，不被那些满脑子只有俗物的凡夫俗子理解是很正常的。但是，这绝对不能成为她们迫害我们的理由。”

“你是一个出色的漫画家，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梦厉魔用触手举起一张稿纸，道：

“看看这优雅的分镜，看看这简洁的线条……我能够明白，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你是有才能的，白眠。难道你就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坐在墙角里，让自己的才华被埋没吗？”

“才华……我才没有那种东西。”白眠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

“如果真的有才华，为什么那些同学会嘲笑我的作品呢？这说不通不是吗？”

“不对，你这样想就全错了。”

说到这里，梦厉魔顿了顿，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它长叹了一口气，故弄玄虚道：

“我承认，曾经的你可能确实是才华横溢的，不过现在嘛……已经完蛋了。唉，真是可惜啊。”

“完蛋了？”

白眠怔怔的望着梦厉魔，眼中流露出疑惑和惊慌的色彩。

“没错，就是完蛋了。白眠，我敢说，你作为漫画家的生涯已经结束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创造出优秀的作品。”

“为，为什么这么说？”

用颤抖的双唇，白眠发出了疑问。

梦厉魔先是肯定了她的才华，却在片刻之后却又全盘否定了这个说法。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白眠一时无法接受，整个人再次落入自我否定的漩涡当中。

“因为你已经失去了艺术家最重要的东西——锐气和自负。艺术家只要没有了这两种特质，那就和死了没有区别。看来，在被人欺负完了之后，你就变成了一个只会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的的废物了。唉，可惜，真是可惜啊……”

梦厉魔发出了无奈的哀叹。

这一声声的叹息，犹如尖刀般不断地在白眠的心头刻下伤痕。

“不，不对。”

她想要反驳。然而，张开的嘴巴只是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呜咽声。

事实上，它好像什么都没有说错。

在意识到这点后，白眠再次将头深深埋进了胸口里。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抬起头，朝着梦厉魔发问道：

“……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只要复仇就可以了。”

“复仇？”

说起这个词，白眠的脑袋里首先闪过的是莫莉那张可憎的笑脸。

“对，复仇就可以。”梦厉魔道。

“复仇是人类最古老，最神圣的正义。借由复仇，将你的懦弱和痛苦，连同那个憎恶的对象一同杀死…我保证，你可以脱胎换骨，再次唤醒自己的才能。”

“可，可是…”

白眠的脸上闪过一丝的踌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梦厉魔笑了。

即便它现在不存在嘴巴这种器官。但是，在其瞳孔间流转的狡黠和冷酷，让人不禁联想到那条曾经潜伏在伊甸的苹果树上，一边吐着信子，一边默默凝视着亚当与夏娃的蛇。

“放心吧，我会借给你复仇的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