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一声嘶哑的呼喊盖过了远方的炮火声,让贴着墙角潜行的林澜猛地顿住脚步。
暴露了?
怎么会……
光学迷彩可是【女武神】最尖端的系统之一……
就算是最新的热成像设备,也只能捕捉到一团模糊的空气扭曲……
她的心脏不由得一紧,臂甲上的腕刃悄无声息地滑出,之后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有名军官正从哨所中连滚带爬地朝着自己跑来。
对方脸上满是黑灰和汗水,气喘吁吁地停在林澜身侧几米远的地方后,便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阴影敬了个军礼: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压下心中隐隐升起的杀意。
原来如此。
林澜明白了——
他们把自己当成了赛拉菲娜。
也是。
除了那个女人,爱森堡里便再没有第二台【女武神】了。
她果然不在城里……
“西墙和南墙……神庭那帮疯子打疯了!将军快顶不住了!”军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腕上的通讯器正不断响着嘈杂的电流音。
林澜没有开口,而是静静收起腕刃,继续维持着光学迷彩。
她循着自己对赛拉菲娜的印象——学着她惯有的模样,冷漠地微微偏了偏头盔看向对方。
军官感觉到了莫名的威压,却如蒙大赦,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是!将军还在指挥部!我立刻去传达您的……”
话音未落,热成像中的虚化轮廓已经从军官身边一闪而过,只在原地留下些许尚未散尽的气流……
军官愣在原地,随即挺直了腰板,朝着【女武神】奔赴南墙的方向再度敬礼,这才转身跑回哨所。
危机解除。
林澜没有片刻耽搁,她拐了个弯,朝着那座由旧时代博物馆改建而成的女王宫殿快速奔去。
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得甚至有点出乎意料……
南墙传来的爆炸声与火光吸引了整座城市的注意,爱森堡的绝大部分兵力也都被牢牢牵制在了那边,附近只有零星的一两队巡逻兵匆匆跑过。
越是靠近,周围越是空旷。
凭借着墨菲茜娅提供的详细布防图,她轻车熟路地绕开了所有封闭路线,从宫殿后方的花园围墙上一跃而下。
落地无声,入眼尽是枯死的藤蔓与倒塌的雕塑,她本该无心在乎这些……
可奇怪的是,看似荒芜的花园,此刻却种满了不少奇花名卉。
目光掠过,一株株葱葱郁郁的盆栽被装甲掀起的尘风吹得摇曳。
杂乱的瓦砾周围,几小片被精心开垦出的土地上种满了各种长势喜人的作物,正泛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油润光泽。
菜园子?
林澜的动作倏然僵住。
该死的……
“等我……我马上就到……”
一想起她的名字,胸中的怒火便烧得更旺……
林澜一头扎入馆中,沿着幽深的长廊前进。
两侧悬挂的油画与雕塑在应急灯的惨白光线下,扭曲得犹如鬼影。
终于,林澜在宫殿最深处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情报显示,这间就是宫殿内防御等级最高、同时也是最隐秘的房间。
地下城的安全屋那边早已解决,那米粒一定只会在这里面……
没有密码……
没有钥匙……
自己也不需要。
林澜解除了光学迷彩,漆黑高大的装甲在昏暗的走廊里现出狰狞的原型。
她抬起右臂,五指并拢成爪,深吸一口气后,径直将装甲手指狠狠刺入了门缝中……
吱——
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断裂……
警报并没有触发,看来这里的系统也被墨菲茜娅的线人给动了手脚。
“别怕……”
林澜低吼着强行让动力炉过载运转,手臂肌肉贲张,脚下的地板寸寸崩裂,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将整扇数吨重的合金门从墙体中给撕了下来!
轰隆!
沉重的门板倒在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米粒!”
她一步跨入房间内,迫切地想要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顿时如坠冰窟……
屋里空无一人。
角落里华丽柔软的大床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褥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根本没人躺过。
餐桌、衣柜、书架……
每一样都像样板似的摆放得井然有序,到处都冷冰冰的。
正对门口的阳台,也被无数防盗网、粗铁丝还有防弹玻璃给封得密不透风。
她不在……
她不在这里……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焦躁得无法呼吸。
林澜一边扭头环顾着房间,一边踉跄地往里走,寻找着女孩任何可能会留下的痕迹,直到被墙壁上异样的“纹理”所吸引。
那不是壁纸……
战术目镜努力解析着那片不断给予错误反馈的墙面——
它是由无数细小方格所构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活物……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
——每一个格子,都是一张照片。
密密麻麻、拥挤不堪,贴满了墙面,全是……
米粒。
“……”
装甲内的呼吸有些紊乱。
她难以用言语去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并非单纯的窥探。
视线像是附骨之疽……
头顶……
床底……
锁孔……
镜面……
背后。
各种刁钻到令人发指的拍摄角度……
有的甚至就在女孩的面前,却并没有映出任何本该有的倒影,仿佛拍摄者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无论哪一张,都充满了宛如跟踪狂一般、阴翳到骇人的窥伺……
那双隐藏在镜头背后的眼睛,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化作看不见的霉菌,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一切……
女孩吃饭时咀嚼的样子、琢磨时抿唇的习惯、甚至连发呆时眼神的空洞……
所有细节都统统被捕捉、放大、裁剪、分类……
最后,装裱成了这面恐怖的展墙。
这些照片记录了她全部的变化。
从最初衣衫褴褛的流民装束,到后来华丽精致的圣女袍……
林澜的装甲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抬起手重重扯下了其中一张照片——那是女孩坐在台阶上望向远方时的侧影,黯蓝的眼瞳中倒映着沉郁的黄昏……
照片的白边上还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想家了吗?】
然而“家”,被人以指甲之类的尖锐给划得稀烂,留下无数道深深的刻痕,几乎要将相纸磨穿……
却又用完全一样的整洁字体,在狼藉中覆盖上了一个狰狞的新字眼——
“我”。
她鬼使神差地接着扯下旁边一张。
照片是从天花板的正上方俯拍的,女孩躺在床上,长发铺散开来,像一滩墨……
【梦见了什么?】
又一张,从她喝水的杯子底部仰视,能看见她微张的唇和吞咽时滚动的喉咙……
【为什么对别人笑?】
再一张,瞳孔的倒影里竟然清晰地映出了女孩自己惊惶的脸,也只有她的脸……
【为什么要害怕我?】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一张接一张地撕扯下来,手中越堆越多:
【你在想谁?】
【不喜欢吗……】
【不,你喜欢。】
【不准走】
【不准笑】
【不准哭】
墨水愈发鲜艳,血一般刺红,浸透了相纸……
【看看我】
【爱我吗】
【我的。】
【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字迹变得潦草、狂乱……
最终化作一团团分不清笔画的涂鸦,涂满了照片上女孩的每一寸肌肤,唯独留下一对湛蓝的眸子……
【回】
【答】
【我】
看着手里散乱的照片,她回过神来,喉咙里忽然挤出无比压抑的嗬嗬声。
像笑,又像哭。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宫殿里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了……
不需要。
那双眼睛无处不在。
这里并不是囚笼……
而是圣殿……
是神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