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如果读到了这封信,那就意味着,莎乐美和卡珊卓拉已经找到了让您返回我们的世界的方法。对于您在三年前突然离开圣蒂尔城、在我们即将抵达时不告而别的事,我们感到相当遗憾。

“因此,为了弥补这种遗憾,假如您能够安全地度过传送过程的话,我们诚恳地邀请您返回圣蒂尔城——当然,现在那里已经被我们更名为‘抵抗堡’。对于您慷慨赋予我们生命、又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倾注了如此之多的爱意和关怀一事,我们定当涌泉相报。您曾经如何对待我们,我们将会十倍地回报给您。

“不必感到不安,亲爱的妈妈。毕竟,这一切都是您应得的。”

信的开头是这几段用刚健有力的笔触写下的钢笔小字,使用的语言大体上是英语,但一些单词的拼写和字母的形状却有着微妙的差别。尽管全文的语气极为客气而诚恳,但读完之后,雪莉的肠胃还是开始轻轻地抽出了起来。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多半没有那么简单。

在开头之下还有十段话,每一段的字体乃至书写方式都不太一样。有的用铅笔草草写就,有些是娟秀的圆珠笔和钢笔字,有些龙飞凤舞,只能勉强辨认,甚至还有两行方方正正的印刷体。在这些文字后面,密密麻麻地盖满了红色的手指印。虽然雪莉觉得,那大概是用普通的红色颜料留下的,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那也可能是血……

“妈妈教给了我精湛的切割与解剖的技术,我想让妈妈亲眼看到我的技术已经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多亏妈妈,让我可以瞥见未曾发生之事,我想和妈妈分享我的所见。”

“拜妈妈所赐,小动物们都喜欢我喔。希望妈妈能和它们玩一玩。”

“我想让妈妈与我的小朋友们打好关系。毕竟,是妈妈让我有机会结识它们的。”

“感谢妈妈赠予我的歌喉。我有一首歌要献给妈妈,希望妈妈喜欢。”

“我希望妈妈只爱我们,希望和妈妈融为一体……”

“我想给妈妈一个永——生难忘的超级惊喜!”

“呐,妈妈,我永远感谢您赐给我的一切!也变得和我一样优秀而美丽吧。”

“我想让妈妈永远摆脱无意义的累赘与痛苦,像我现在这样彻底地拥抱平安喜乐!”

“来吧,妈妈!让我们像过去一样在青空之下快乐地奔跑!去探究人类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吧!”

总共十行文字,内容不算太多。但在看完最后一行时,雪莉已经觉得,自己仿佛被生生投入了一座可以连灵魂都彻底冻结的冰窟之中——是的,虽然“切割与解剖”,“看到未来”之类的话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但大多数内容至少在字面上并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可是,在阅读这些话时,雪莉却感到了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就像是许多人会本能地惧怕蛇或者蜘蛛一样……

但是,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女儿”?

雪莉缓慢地做着深呼吸,不知不觉间,指甲已经嵌入了双手的掌心:虽然她从未对外人提及,但在今天,那个长着翅膀的古怪少女确实说到了一件让她在意的事情——她差不多没有三年前的记忆!

雪莉现在记得的最早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在三年前的初夏季节,在一座空荡荡的城堡大厅中醒来。石砌地板的凉意,就是她“此生”中最早感受到的东西。后来,她才知道,那里是她的养父母柯林斯子爵夫妇家中祖传的、位于威尔士北部丘陵的家堡。而当时,她身上一无所有,只穿着一件肮脏的实验室白大褂、以及一套有着古怪标志的灰色紧身衣而已。

醒来的雪莉一开始说的是英语……但和现代英语存在着一些微妙的不同。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谁、又是从哪来的。连“雪莉”这个名字也是养父母起的。当然,一开始时,柯林斯子爵其实把她当成了一个非法闯入者,还打算报警。但不知为何,在攀谈一阵后,他和妻子对雪莉的态度开始大幅度软化,并决定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

在被收养三个月后,雪莉来到了亚洲东部——由于养父母都是外交官员,她被安排在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国际学校,也就是圣莉安女子学园就读,成为了一名高中生。只不过,在那之后,雪莉也一直没能找回记忆,甚至没发现任何可以暗示自己过去身份的东西。

但如果那个长翅膀的小萝莉说的是事实……

“雪莉同学,别管这个啦,”姬冰瑶哼了一声,“就我看,这就是个恶作剧而已!像这样的小玩意儿,肯出钱去定制的话,要做出来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家教,非法闯入我们学园不说,还用这种拙劣的手段给别人增添烦恼。像这种有人生没人养的……呜哇!”

“怎么了,冰瑶同学?!”

“窗……窗……窗户外面有东西!”

“哈啊?!”

听姬冰瑶这么一说,雪莉和艾琳连忙将视线投向了这间单人宿舍唯一的窗户,接着,两人同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在窗外,一张仿佛来自地狱的面孔正凝视着她们。

在乍一看到这东西时,雪莉觉得,那应该是一个人类——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毕竟,真正的人类,不会有长达半尺的下颌,也不会从上颌部位长出两对不断开阖、看上去像极了鞘翅目昆虫的咀嚼式口器的几丁质结构。更何况,她也不认为,会有哪个正常的人在宿舍三楼的窗户外、像壁虎一样头朝下趴在那儿!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宿舍里的三名女生同时爆发出了冲击力几乎可以和音波武器相媲美的尖叫,凄厉的叫声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玻璃,把外面那个诡异的“人”吓了一跳。后者与三人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哆嗦,随即像一只青蛙般蹦跳着离开了窗户。

在目光相交时,雪莉意识到,在那个“人”昏黄的双眼之中,有着野兽的狡猾,也有着某种基于生物本能的理智。但是,却看不到丝毫知性与感性的闪光。

虽然对方主动逃走,但雪莉等人也没敢在宿舍内多做停留。在仓促翻开书柜,找出一副用来对付双翅目害虫的电蚊拍权作自卫武器后,三人立即手脚并用地以最快速度逃出了房间,冲过了走廊,来到了楼梯口……然后遇到了另一个黢黑的人影。

“呀——怪物来啦——”艾琳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高高地举起了已经打开开关的电蚊拍。要不是姬冰瑶反应及时、眼疾手快地夺下了这件凶器,那个恰好从楼梯走上来的人就得在字面意义上遭受1800伏特高压电的迎头痛击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骂谁是怪物呢?!”那个差点遭到凶器痛击的黝黑人影问道。

“呃,黄小姐,我们刚才在宿舍外面看到了怪物……”雪莉想要辩解,但是,对方却一点都不打算听。

“好了,都给我站好!把兜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让我瞧瞧!”虽然坚决要求学生们用“小姐”称呼自己,但事实上,这位7号宿舍楼的舍监是个年近五十的大妈,腰部浑圆得活像是一只酒桶。至于长相,与双头食人魔相比算是漂亮,和哥布林比起来就是各有千秋了。在圣莉安女子学园里,她是少数让雪莉感到厌恶的人——主要是因为极端的固执和自我为中心。

“唔,就这些?”在看到三人掏出的全部物品——手机,圆珠笔,手帕和小香水瓶——之后,黄小姐显得非常失望,“别给我装傻,说!‘那东西’在哪?!”

“什么‘那东西’?”雪莉困惑地问道。

“哼,哼,哼!别以为我没把你们第一时间送到医务室去检查,就不知道你们都在搞什么道道!”黄小姐一脸“你们都骗不了我”的得意神色,“你们之前的优雅模样,我可都是已经拍好照片存证了哦。”

“啥优雅模样?”

“自己看吧。”黄小姐举起了自己的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在照片上,雪莉和“粉色FM调频”乐队的四人衣冠不整、横七竖八地趴在一起,甚至摆出了非常容易引发“那方面”联想的姿势。所有人都双眼翻白、面色潮红、肢体痉挛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一地,看上去十分甚至九分像是抽大了的模样……

……虽然她们自己清楚,那完全是被那个背后有双翼、莫名其妙管人叫妈的怪萝莉袭击的结果!但问题是,这话说出来谁信啊?!相较之下,另一种解释至少更合理——由于这所学园的学生非富即贵,总是难免有人碰上“那一类玩意儿”。就在两年前,还有两个人因此而被退学。

“总之,东西呢?快点交出来!”黄小姐继续语气强硬地说道,“有些人家里有几个钱,进了这所学校,就当自个儿是一号人物了!别以为以前就没有像你们这么搞的!现在承认的话,我还可以看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不向医务室和校领导通报这件事……”

雪莉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就他所知,这位黄小姐并不算是个清廉正直的人。相反,对于想方设法从这群家境殷实的学生手里整到好处,她可是有着比追逐血腥味的鲨鱼还要强的积极性。很显然,这家伙误以为她们偷偷尝试了“那方面”的东西,并且打算通过拿到物证、捏住把柄的方式,在以后可持续地敲诈她们。

当然,雪莉并不怕敲诈。对这种事,她有好几十种游刃有余的应对手段。但问题是,在刚才亲眼目睹了窗外的那个似人非人的存在后,她现在可没心情陪这位水桶腰舍监磨叽。“黄小姐,那个,我们刚刚看到了怪物……我是认真的,”她努力试图说服对方,“就在窗外,而且,我觉得那家伙多半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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