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

藤原修完全没想到,去看望铃子的日子会来得这么快。

当雨宫葵在视频电话里兴奋地宣布学校放暑假了,并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姐姐,你什么时候带藤原先生回来呀?我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时,藤原修正端着一杯水从厨房走出来,听到少女充满活力的声音,心头微微一动。

雨宫莲的脸颊似乎比平时红润了些,但语气依旧平静:“小葵,别瞎安排房间。藤原先生只是…陪我回去看看妈妈。”

“知道啦知道啦!”雨宫葵在屏幕那头吐了吐舌头,随即又好奇地追问,“藤原先生,你会来的吧?我们这里夏天可凉快了!山里还有萤火虫!”

面对少女纯粹的热情和期待,藤原修那句“我只是陪莲去看看”的解释显得过于生硬。

他看着雨宫莲投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目光,最终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对着屏幕里的雨宫葵微笑:“嗯,谢谢邀请,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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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雨宫姐妹老家的长途巴士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夏日山林,蝉鸣声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乐,穿透车窗缝隙涌进来,带着阳光炙烤草木的干燥气息。

车厢里冷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炎热形成鲜明对比,吹得人皮肤微凉。

藤原修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体坐得笔直,目光却有些放空。

从昨晚开始,一种久违的、如同毛头小子见家长般的紧张感就攫住了他。

他几乎整夜未眠,脑子里反复预演着各种场景:见到雨宫葵该如何打招呼?去铃子墓前该说什么?雨宫莲的亲戚们会怎么看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纪不小的男人?这种忐忑感让他浑身不自在,连带着看窗外的风景都有些心不在焉。

雨宫莲坐在他旁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紧绷。

她侧过头,看着藤原修眼下淡淡的青黑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晴空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很紧张?”她轻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藤原修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依旧没有聚焦:“…有点。”

“小葵很期待见到你。”雨宫莲的声音很柔和,“她其实…有点怕生,能这么热情地邀请你,说明她真的很喜欢你。”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帆布包的带子。

藤原修转过头看向她。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弧度。

这份平静的温柔,像一股暖流,悄然驱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焦躁。

“是吗…”他低声回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也许是昨夜未眠的疲惫,也许是车厢规律的晃动,也许是身边人散发出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藤原修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眼皮越来越重,头也控制不住地开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

每一次点头,都让他猛地惊醒,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困倦漩涡。

雨宫莲看着他强撑睡意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住藤原修向车窗方向歪倒的脑袋,然后极其缓慢地、轻柔地将他的头引导过来,让它最终稳稳地枕在了自己并拢的双腿上。

当后脑勺陷入那片不可思议的柔软和温暖时,藤原修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只发出一声模糊而满足的喟叹。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彻底瓦解了他最后一丝抵抗。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雨宫莲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 睡梦中的他褪去了平日的颓废和警惕,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放松。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在他下巴新冒出的青色胡茬上投下细小的光影。

那张被生活打磨得有些沧桑的脸庞,此刻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宁静和脆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拂过他额前几缕散落的、略显扎手的发丝。

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和…怜惜?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头部的重量和温度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沉甸甸的,带着全然的信任。

这份重量,和她心底某种悄然滋生的、陌生的暖意交织在一起,让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他的安眠。

巴士在山路上平稳前行,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而雨宫莲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腿上这份沉甸甸的温暖,和她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她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夏日山景,唇边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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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修在雨宫莲腿上沉沉睡去,窗外夏日山景飞逝。

当他被轻微的晃动感唤醒时,意识还有些模糊,首先感受到的,是脸颊下方那片不可思议的柔软和温热,以及鼻尖萦绕不散的、熟悉的雨后青草般的气息。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枕在雨宫莲的腿上!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血液涌上脸颊,他几乎想立刻弹起来,但身体却违背了意志,贪恋着那份舒适与安心的触感,僵硬地维持着原状。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丝眼缝,映入眼帘的是雨宫莲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唇。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

她似乎正望着窗外,神情沉静,仿佛腿上枕着一个成年男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藤原修的心跳如擂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大腿柔软的轮廓,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带来的轻微起伏。

这份亲昵远超平时的界限,让他既窘迫又…不舍得离开。

他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假装还在沉睡,实则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意外的温暖与宁静。

雨宫莲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藤原修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感觉到她纤细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他额前散落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那指尖微凉的触感,却在他脸上点起一片火燎。

“快到了。”她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藤原修这才“悠悠转醒”,带着恰到好处的睡意朦胧,有些“慌乱”地坐直身体,不敢看她的眼睛:“抱…抱歉,我睡着了。”他揉了揉后颈,掩饰着脸上的热意。

雨宫莲只是轻轻摇头,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裙摆,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没关系,您休息好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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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长途巴士,山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和蝉鸣声扑面而来。

藤原修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懵懂,和一丝即将面对陌生环境的紧张。

他跟在雨宫莲身后,目光搜寻着来接站的雨宫葵。

“姐姐!”

一个清脆得如同山涧清泉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兴奋。

只见一个穿着明黄色T恤和牛仔短裤的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像一团活力四射的小太阳,拨开人群朝他们冲了过来。她目标明确,先是用力抱了姐姐雨宫莲一下,然后立刻松开,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藤原修面前!

雨宫葵仰着头,亮晶晶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毫不掩饰地、上下下打量着藤原修。

她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审视,以及一种即将要干大事的兴奋。

藤原修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博物馆里新出土的展品。

车站的喧嚣仿佛在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就在藤原修局促地准备开口打招呼时,雨宫葵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挺直腰板,用尽全身力气,清脆响亮地喊了出来,声音穿透力十足,引得周围等车的人都侧目看来:

“姐——夫——!欢迎回家——!!!”

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藤原修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血液“轰”的一声全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只能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眼神灼灼的少女。

旁边的雨宫莲也完全没料到妹妹会如此生猛,整个人都懵了!白皙的脸颊“唰”的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鲜艳欲滴的绯红,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如同熟透的蜜桃。她羞恼至极,下意识地抬手就去拧妹妹的胳膊:“小葵!你胡说什么!”

“哎呀!”雨宫葵被姐姐拧得叫唤一声,但脸上兴奋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因为藤原修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而更加得意。

她甚至不怕死地又加了一句:“我没胡说呀!姐姐你明明就…”话没说完,又被雨宫莲羞愤地捂住了嘴。

“唔唔唔!”雨宫葵在姐姐手下挣扎,大眼睛还促狭地朝藤原修眨巴着。

藤原修这才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赧中找回一点神智。他看着眼前一个面红耳赤、羞愤捂人,一个唔唔挣扎、眼神狡黠的姐妹俩,看着雨宫莲那难得一见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娇羞模样,心头的紧张和局促,忽然就被这极具冲击性又带着山野般鲜活生机的场景冲得七零八落。

一股热气从心底涌起,混合着无奈、好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如此直白接纳的暖意。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同样发烫的脸,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好了好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一丝无奈,走上前,轻轻拉开了雨宫莲捂着妹妹的手。

雨宫莲的手被他温热的指尖碰到,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狠狠地瞪了藤原修一眼,但那眼神里羞恼的成分远大于怒气。

雨宫葵一得自由,立刻蹦到藤原修身边,眼睛亮得惊人:“姐夫!你看姐姐她欺负我!”她告状告得理直气壮,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声“姐夫”不是她喊的。

藤原修看着雨宫葵那副“我认定你了”的架势,再看看雨宫莲又羞又恼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忐忑也烟消云散。

他伸手,像对待自家顽皮的小妹一样,轻轻揉了揉雨宫葵的发顶,惹得少女不满地嘟囔“发型乱了!”,然后看向雨宫莲,眼神温和而包容,带着一丝询问的笑意:“走吧,回…家?”

雨宫莲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暖意和笑意仿佛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的热意,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夏日的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藤原修自然地拎起大部分的行李,雨宫葵叽叽喳喳地在前面带路,兴奋地介绍着路边的野花和远处的山峰。

雨宫莲走在藤原修身边,虽然脸上红晕未消,但步伐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在一起,朝着那座隐藏在葱郁山林间的老屋走去。而藤原修的心中,那份关于“家”的暖意,正随着雨宫葵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姐夫”,悄然落地生根。看望铃子的旅程,在这样一个充满戏剧性和温暖的序曲中,正式开始了。

山间的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面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蒸腾出的清新气息和泥土的微腥。蝉鸣声此起彼伏,更衬得通往半山腰小墓园的石阶小路格外幽静。

雨宫葵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里还挥舞着一根刚折的狗尾巴草。

雨宫莲和藤原修并肩走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却并不尴尬,只有脚步踏在石阶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藤原修的心跳随着石阶的攀升,渐渐变得沉稳而清晰。

那份初到时的忐忑,被山林的宁静和身边人沉静的气息悄然抚平。

他侧目看向雨宫莲,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脚下的石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线条温婉而沉静,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但藤原修能感觉到,她身上那份惯常的疏离感在此刻似乎更浓了一些,像一层无形的薄纱,将她与周围隔开。

“到了!”雨宫葵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停在一段相对平缓的山坡上,指着前方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小小墓园,“就在那边,靠山的那一排,第三座。”她的声音也放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藤原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几座朴素的石碑静静地伫立在绿意之中,其中一座显然更新一些,周围没有杂草,碑前还放着一小束有些蔫了的野花。

雨宫莲的脚步顿住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葱茏的绿意,落在那座墓碑上。

阳光照在她脸上,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藤原修清晰地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个…”雨宫葵看看姐姐,又看看藤原修,突然挠了挠头,露出一个狡黠又体贴的笑容,“姐夫,要不…你先过去?我和姐姐去旁边摘点花?妈妈最喜欢山里的野菊花了!”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住雨宫莲的胳膊,把她往旁边的小径带,“姐姐,走嘛走嘛!我知道那边开得最好!”

雨宫莲被妹妹拉着,有些无奈地看了藤原修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藤原修读懂了,他朝她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好。”他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雨宫葵立刻拉着姐姐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只留下藤原修独自一人站在通往墓园的小径上。

蝉鸣声似乎更响了,阳光也变得有些灼人,他深吸一口气,山间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凉意。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属于天野铃子的墓碑。

墓碑很简洁,只有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照片的位置镶嵌着一块小小的瓷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黑白画像,眉眼温柔,笑容恬静,与藤原修记忆中那个倔强又带着淡淡忧郁的少女惊人地重合,却又比记忆里更加清晰,带着岁月无法磨灭的美丽。

藤原修在墓碑前站定。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他身上,在他脚下投出一道笔直的影子。

他静静地看着照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缓缓松开,带起一阵绵长而深刻的钝痛。

二十年的时光,如同山涧的溪水,奔流不息,带走了青春,冲淡了怨恨,却无法冲刷掉某些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那些甜蜜的、苦涩的、争吵的、欢笑的片段,如同沉船被打捞,在阳光下闪烁着破碎的光。

他缓缓蹲下身,将手中那束在来时路上买的、洁白的雏菊轻轻放在墓碑前,花瓣上还带着细小的露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他的指尖拂过冰凉的墓碑,触感粗糙而真实。

“铃子…”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未曾说话,“我来看你了。”

山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墓碑前雏菊的花瓣。

四周只有蝉鸣和风声,仿佛在回应他迟到了二十年的问候。

“对不起,这么久才来。”他低声道,目光停留在照片上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也…谢谢你。”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莲…和葵,她们…都很好。”

他停顿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蓄勇气。

“莲她…很优秀,像你,但比你更坚强。”他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带着一种讲述的平静,“也很倔,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带着无奈和纵容,“她照顾人很细致,做饭很好吃…就是有时候太安静了,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像是在对着一个老朋友,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她女儿的琐事。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在墓碑上,仿佛一种无声的拥抱。

“她来找我了。”藤原修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带着你留下的遗憾…和她的目的,我知道她想做什么…甚至,可能比她自己更早看清。”他苦笑了一下,“但我还是…让她留下来了。因为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孤独,看到了她藏起来的脆弱…就像当年,在你身上看到的一样。”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墓碑上冰冷的刻痕:“也许这就是命吧,铃子,我们都没能留住你,但命运又把她送到了我身边。”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墓碑,看到了那个久远的过去,“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我会看着她,用我的方式。”

山风似乎更大了一些,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藤原修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照片上女子永恒的笑容,仿佛要将这笑容刻进心底。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墓碑前投下一片阴影。

“好好休息吧,铃子。”他轻声说,声音消散在山风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脚步沉稳,背脊挺直,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又像是背负起了新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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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树林的边缘。

雨宫葵正努力踮着脚去够一丛开得正盛的黄色野菊,嘴里还嘟囔着:“姐姐你看这朵!开得多好!给妈妈…”她的话戛然而止。

雨宫莲并没有在看她摘花。她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山毛榉树干,微微侧着头,目光穿过枝叶的缝隙,静静地凝视着墓园的方向。她看到了藤原修在墓碑前长久的伫立,看到了他蹲下身放花的动作,看到了他指尖拂过墓碑的瞬间,也看到了他起身离去时挺直的背影。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只有那双晴空般的眼眸,在光影明灭间,闪烁着异常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悲伤,有释然,还有一种藤原修未曾见过的、深深的动容。

当藤原修的身影消失在石阶小径的拐角,雨宫莲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心,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离开时,山风吹过她脸颊留下的微凉。

“姐姐?”雨宫葵抱着一大捧金灿灿的野菊花,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看姐姐,又看看藤原修离开的方向,小声问:“姐夫…跟妈妈说完话了?”

雨宫莲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地接过妹妹递来的花束,金黄的花朵带着山野的蓬勃生机,映衬着她沉静的侧脸。

“嗯。”良久,她才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抬起头,望向那座安静的墓碑,阳光落在她的眼眸深处,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我们也过去吧。”她轻声说,率先迈开了脚步,抱着那束灿烂的野菊,朝着母亲长眠的地方走去。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步履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而坚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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