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嘶吼,没有惊扰,只有风声,和维修间内两道深浅交错的呼吸,以及纸箱里小猫偶尔的呼噜。
天光艰难地从高窗和门洞的破口渗入,驱散浓稠的黑暗。
光线是灰蒙的,带着清晨的寒意。
安可的眼睫颤动,缓缓睁开。
身体的僵硬和酸痛感第一时间袭来,她忍不住轻吸了口气,意识还有些混沌,随即,她感觉到身上覆盖着额外的重量和暖意。
不是她那件薄薄的外套,是一件更厚实带着熟悉气息的,是林辰的冲锋衣外套,此时正盖在她的身上。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附近,林辰就在她身边的墙壁根下,头垂得很低,几缕黑发遮住他紧闭的双眼,他坐着的姿势绝不舒适,身体微微歪斜,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那件本该穿在他身上能帮他抵御清晨寒意的外套,此刻却盖在她的身上。
一股沉甸甸的暖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涌上安可的心头,填满了胸口。
安可看着他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眼下无法忽视的淡淡青影,为了让她暖和些而自己忍受着冰冷地板的细节……这些无声的举动,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分量。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然后将外套轻轻叠好放在脚边。
她的目光再次专注地落在林辰身上。
他那样低垂着头,颈椎的弯折看着就让人不适。
他太需要一次真正的休息了。
安可屏住呼吸,她先一点点挪动自己的身体,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然后,极其轻柔地伸出双手,托住林辰的肩头和手臂。
林辰的身体在沉睡中本能地抗拒了一下,肌肉瞬间绷紧,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糊的咕哝。
安可的心跳骤然一停,动作凝固。
也许是过度的疲惫战胜了警惕,也许是潜意识里辨别出了她的气息,林辰紧绷的身体在几秒钟后缓缓松弛下来,呼吸重归均匀。
安可这才敢继续。
她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量去支撑和引导,极稳地扶着林辰的上半身,让他从倚靠桥墩的别扭姿势,一点一点平稳地倾侧倒下。
这个过程无比缓慢,她必须调动每一分专注,控制着每一分力量。
终于,林辰的头轻轻安稳地枕在了她并拢的腿上。
他的身体也顺势侧卧蜷缩开,这个姿势明显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他甚至无意识地在安可的腿上轻微蹭动了一下,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呼吸愈发深沉绵长。
安可一动不敢动,身体因为新姿势而显得僵硬,但内心却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盈着。
腿上传来他头部的重量和体温,隔着薄薄的裤子面料,无比真切。
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味、尘土和他独有的此刻莫名让她安心的气息。
心跳微微加速,脸颊发热,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深沉近乎心疼的温柔。
她低头看着他沉睡的侧颜。
晨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条,那份在清醒时总是覆在表面的冰冷与锋利,在沉睡中褪去,只留下疲惫的底色,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只有在这种时刻,安可才更清晰地感受到他并非铁铸的壁垒。
小猫从纸箱里探出头,似乎被这安静的变化吸引。
它轻盈地跳出来,踏着无声的脚步走到安可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然后依偎着林辰蜷着的腰侧,也舒坦地趴伏下去,闭上了眼睛。
小小的维修间彻底安静下来。
三道平稳的呼吸声,在灰蒙的晨光里低低交织。
安可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腿上枕着沉睡的林辰,臂弯边依偎着温暖的小猫。
身体的僵硬和残留的酸痛依然存在,但内心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一种莫名厚实的情感所充满。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成为这一小方天地的守护者。
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
直到窗洞透进来的光线由灰蒙变得透亮一些,直到远处不知何方隐约传来一声模糊难辨的鸟鸣,穿透了死寂。
林辰的呼吸频率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长长的眼睫开始极其轻微地颤动。
几秒钟后,他的眼皮才缓缓掀开一条缝隙,初醒的视野是朦胧模糊的,没有瞬间炸开的锐利。
他先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深色布料,嗅到布料上带着一点清冽肥皂味的熟悉气息。
紧接着,他可能感觉到了脖子下不同寻常的柔软支撑来源,也可能终于意识到那股熟悉气息的源头,不是地板,不是背包,而是安可的大腿。
安可的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林辰微睁的眼眸里映着从门口投进来的朦胧光影,带着初醒的湿润和一点点孩子般的茫然。他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视线顺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冲锋衣移动,落在了安可放在衣角的手上,然后,再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两双眼睛终于毫无防备地撞在了一起。
林辰似乎还有些迷糊,眼神里的混沌并未完全散去。
他看着安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清澈的眼眸中那份来不及掩饰的关切,还有一丝羞赧。
他微微歪了歪头,那点茫然的迷惑感更明显了,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这个动作带点刚睡醒的天然呆,几乎有些可爱。
几秒无声的对视,他眼中睡意浓雾般的迷蒙终于完全散去,锐利和清醒如同淬火般重新回炉凝聚成型。
林辰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枕着安可的腿睡觉,也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体依旧松弛,没有瞬间绷紧弹起,但那份初醒时懵懂的气息被一种清晰的认知所取代。
林辰的眼神动了动,没有立刻移开,也没有惊讶或慌乱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安可,仿佛在无声地阅读她眼中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