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吗？”她眨眨眼。
“没说完！”顾世豪大怒。
“嗯……那你继续，大嫂听着呢，想骂就骂吧。”慕瑾瑜听出那些话语中压抑的孤独，她忽然觉得这家伙也挺可怜的，果然是可恨之人，亦会有可怜之处。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偏不说！才一晚上你就跟我哥上.床！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荡.妇！你就是贱！”
顾世豪吼了两句，可对上少女那种充满包容和怜悯的眼神，他又逐渐骂不下去了。
“你疯了。”他松手，无力地揉乱发型，“我哥也疯了，这世界都疯了。”
“爱情总是会叫人发疯的。”慕瑾瑜坐起来，慢吞吞整理被弄乱的衣袖。
“狗屁，我就没疯过。”
“因为你那是养猫，不是恋爱。”
话毕，见顾世豪牙酸扭头，她又俏皮轻笑，悠悠补充道：
“你追女人约会，就像是普通人买猫条喂野猫的心态，看到母猫因为你指头缝里漏的几块钱受宠若惊，对你从抵触到接受到依赖，再逐渐成为你的所有物，你内心的成就感也会极大激发。”
“毕竟，你什么都比不过你哥，也就能和他比比女人了。”
“可现在，你又输了。”
顾世豪左拳忍不住攥紧，他死死盯着这个曾经还像母猫一样对他欲拒还迎又撒娇卖萌的少女。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慕雪晴你这么会戳别人肺管子？”他气笑。
“因为现在我是你大嫂了嘛。”慕瑾瑜捋顺裙摆，微微撅起嘴，“大嫂对小叔子，当然得负起责任来，不能再哄着骗着，得说点真话。”
“啊你这臭女人，真是……”顾世豪忽然失去了全部反驳的力气。
他瘫倒在草坪上，呈“大”字望天。
许久。
他忽然怔怔，“我不明白，我真有那么差吗？”
慕瑾瑜噗呲笑，她主动凑过去，温婉地跪坐旁边，十指覆上那颗大脑袋，按.摩轻压，“倒不如咱俩先回忆回忆，你这辈子真的干过什么人事儿吗？”
顾世豪沉默了。
“……敬老院当志愿者？”他试探问。
“那是学校集体活动。”
“有个女孩儿，挺可怜的，家里又穷又不疼她，我给了她不少钱。”
“请不要把嫖.娼行为狡辩成资助行为。”
“我对兄弟挺慷慨的。”
“你用起他们来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成绩很好。”
“路线错误，能力越大越反.动。”
“我……”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对账。
直到顾世豪都已经词穷了，而话题的时间线，也从高中一步步翻回小学，他依旧没说出一件，能得到大嫂认可的人事儿。
“没了，都说完了，照你这个反驳法，世界上就没几个好人。”顾世豪恼羞成怒。
“真没了吗？”慕瑾瑜双指在大男孩太阳穴用力按了下。
“嘶~~”头有些疼，可或许是因为疼痛刺.激，他还真想到一件事情，说出口的同时，却又有些心虚。
“小时候我哥很叛逆，惹我妈不高兴，都是我在哄妈妈。”
按.摩的手一顿。
“不错嘛。”慕瑾瑜语气赞许，“好歹是个孝顺的。”
“这在你眼里也算人事儿吗？”顾世豪好奇。
“当然喽，百善孝为先。”
“那我其实做过不少。”顾世豪咂咂嘴，又说了起来，连续几件事，都和那位过世的母亲有关。
“你好像很在意她。”慕瑾瑜点破。
顾世豪眉飞色舞，他语气惬意，“废话，那可是我妈。”
“如果阿姨现在还活着，你说，她看到现在的你，是会自豪还是会失望呢？”少女温温软软的声音，忽然全都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刀子。
顾世豪笑容凝滞了，许久，他才眼眶泛红，自暴自弃道，“她估计会骂我，你怎么跟你爸一个德性。”
“你明知道她讨厌这样的你，可你还是变成了这样。”
顾世豪默然闭眼。
“我之前说那些话，她一定也教过你。为什么你非要故意反着来呢？如果她在天上看着你，她该多伤心？”
“不是故意，我、我忘了。”顾世豪忽然结巴辩驳。
“是忘了，还是不敢记住。”
顾世豪闭口。
慕瑾瑜也适时收嘴，没继续追问。
风很静，冰冰凉凉的小手，按过的地方很舒服，顾世豪忽然有些怀念。
许久。
“你想她吗？”头顶飘来的声音，像遥远，也像很近。
顾世豪潸然落泪，“不敢想。”
纤嫩如豆腐的月白细指拭去他眼角的泪，然后是更温柔的声音飘来，“大嫂陪你想吧。”
顾世豪点点头。
好像憋了几百年的匣子一下打开，他语气里透着疲惫和轻松。
“我妈是个顶好顶好的女人。”他闭目怀念，“可好人不长命。”
“你对她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
“小时候，她单给我做银耳燕窝羹，不给我哥和我爸喝。”顾世豪嘴角扬了起来，“她说我哥最不听话，和我爸一样，惹她又气又无奈。”
“你姐姐呢？妈妈喜欢她么？”
“我姐跟我哥一样，也是野孩子，比我野多了，我妈最疼我，她说我比哥哥姐姐乖，最给她长脸。”
“所以你也努力地装乖，哄她开心，看她开心的样子，你心里也很高兴。”
“没有装。”顾世豪意识逐渐飘远，他恍惚中反驳 ，“她爱我，她不会害我，我甘愿听的。”
“那……自她离世之后，你是什么反应。”慕瑾瑜温声细语引导。
“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她都说没事的，明明哥哥也告诉我会好起来的，我还等她回来继续检查我作业，继续陪我看动画。”
“可突然就……像做了场噩梦，不真实，很虚无，稀里糊涂的，现在都还没醒来。”连顾世豪也未发现，不知不觉，他脸上已布满泪痕。
“除了无法相信，你还有什么感觉？”
顾世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她骗我，她失约了，她答应我的事，再也不会去做，她答应陪我长大，现在却抛下我。我不明白，这感情不对，可我忍不住。”
“很正常的，你不必为此感到难堪自责。”慕瑾瑜轻声安慰，“爱也是恨，是恐惧，你觉得她丢下了你，这是本能，你知道不是她的错，这才是理性。”
“你说她会不会怪我？”顾世豪忽然忐忑不安问。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怪你呢~”少女俏皮笑起来，模棱两可的口吻，就好像真的是那个人在温柔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