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迷茫涣散,嘴唇翕动着,显然有千言万语即将在这喧嚣之地倾泻而出!
“别说话!跟我走!”
陆青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猛地从卡座弹起,两步跨到谢琥珀面前,根本不等她反应过来,手掌迅速而有力地从她腋下穿过,半架起她绵软的身体。
近乎是提携着、半拖拽着,转身就朝着酒吧大门的方向大步冲去!
身后隐约传来文文诧异的惊呼:“陆青先生?你去哪……?” 声音被厚重的门帘瞬间切断
夜风吹拂着寂寥的街道,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两人在街角的阴影里停下,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腔里灼热的呼吸。
谢琥珀喘息着,酒精带来的虚浮感与刚才那惊天动地的身份揭示混杂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
她抬起眼,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死死盯住陆青那沉默的身影。
“你……”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在摩擦,“陆青…你也是……重生的?”
陆青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在谢琥珀苍白而透着酒晕的脸上扫视。
沉默只持续了短暂却无比沉重的几秒。
他终于缓缓、沉重地点了下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是,”陆青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命运捉弄后的疲惫和认命的无奈,“系统都明牌了…骗你?意义呢。”
他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口的浊闷排出去,目光转向街上稀疏的车流,却又很快落回谢琥珀身上,带着一丝不解和隐忍的焦灼。
“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里?喝成这样?”他声音里的质问感很弱,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探寻,“我记得那一世,你从不饮酒。”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谢琥珀强撑的、摇摇欲坠的防线。
“痛…”一个字,从她咬破的唇间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猛地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像是要汲取开口的勇气,但酒精早已腐蚀了理智的堤坝。
积压了二十余次轮回的绝望、无助、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以及对眼前这唯一“同类”出现的脆弱依赖,瞬间决堤!
“是痛啊,陆青!”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边缘的哭腔。
“你看过的…那一世…你抱着我,看着我疼…看着我死…我原以为那样就结束了,可那只是开始!只是开始你懂吗?”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酒精的作用剧烈摇晃了一下,被陆青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扶稳。
这个无意识的支撑动作,让她情绪彻底失控。
“那之后,我就被困住了!困在了这时间循环中。”
“睁开眼就是同样的医院!同样的消毒水!同样的骨癌诊断!然后是…疼,无尽的疼!钻心的,敲骨吸髓的疼!!”
“我无数次祷告死亡的来临,可这样的事情,还会在我身上再次发生无数次。”
她语速飞快,字字泣血,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指甲隔着薄薄的衣物深深陷进去,仿佛想从内部掐断那无处不在的痛感神经。
她的声音因为嘶喊而破裂,带着濒死的绝望。
陆青的脸色在路灯下变得一片煞白。
他扶住她肩膀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他经历过死亡,也经历过重生任务中的种种残酷,但像谢琥珀描述的——这种纯粹针对个人的、无休无止的、充满身体极端痛苦和亲情心灵凌迟的轮回
——他光是听着,骨髓深处都仿佛泛起了寒意。
发泄般的控诉如同狂风骤雨,来得猛烈,也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气力。
她的喘息变得粗重,哭声渐渐低沉,肩膀因为抽泣而剧烈耸动。
她抬起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看向陆青,像一个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眼中燃起一丝微弱、几乎虚幻的希冀。
“你…你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无法掩饰的渴望,
“系统…有给你什么任务?你这么强…你这么好…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也有系统…你的任务是什么?你…能救我出去吗?”
这个问题的抛出,让她残存的、因酒精和重逢而起的勇气几乎耗尽,她死死盯着陆青的脸,等待着一个答案——一个能将她从地狱深渊拉回人间的答案。
陆青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谢琥珀眼中那燃烧着微弱希冀却又随时可能熄灭的火焰,感受到自己手掌下她因为绝望而微微战栗的身体,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任务?”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曾经有吧……让我‘拯救’。拯救各种各样的问题少女,深陷债务泥沼的,即将走上绝路的,杀了人的……”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在回忆那些沉重的过往。
“我去做了…尽我所能。”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但后来,我发现所谓的拯救,根本没那么简单。每一次干预,都可能牵扯出更大的因果链,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
“有些悲剧似乎是命运齿轮咬合的一部分,强行掰动它,可能会酿成更惨烈的灾祸……我经历过一次…一次又一次失败的行动……”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痛苦暗芒和刻骨的无力感,足以说明一切。
他垂下眼眸,避开了谢琥珀灼热的期待目光,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不做了。任务,早就不做了。”
他似乎想转移话题,也可能是确认另一个令人心寒的事实,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共情和对荒谬系统的共同愤怒:“你呢?你也是被那个……坑爹的系统给搞来的?”
“搞…搞来?”
谢琥珀的神经被狠狠刺痛。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再次剧烈地晃了一下,眼中的光芒在听到“任务早就不做了”时就已经开始剧烈颤抖,此刻更是寸寸熄灭,变得一片死寂的灰白。
“对…是被它‘搞来’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的‘任务’?呵…”
一声自嘲的、破碎的冷笑从她唇边溢出,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它给我的任务,才真是坑爹的典范!它说…找到一个‘隐藏任务条件’,完成它,就能结束这该死的轮回,就能‘治愈’……”
她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悲愤。
“可是…那该死的‘隐藏任务条件’,它…它到底是什么?从来不说!系统从来不告诉我那条件他妈是什么!
“是让我一年内达成什么成就?是让我帮够一千个人?还是让我杀了我自己?!”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撞得头破血流!每一次!每一次重启,我都要面对这个该死的谜语!”
“每次失败,它都冷冰冰地等着看我被绝望吞噬!这不叫任务……这根本就是…就是系统的一场折磨游戏!”
她嘶吼着,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回荡,带着彻底击穿的崩溃和对命运、对系统最刻骨的憎恨。
陆青的脸色在听到“连任务条件都不说”时彻底变了。
这与他曾经历过的系统任务模式——目标明确、过程艰难但至少有方向,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更残忍、更绝望的玩法!纯粹将人丢入无尽的痛苦迷宫,却不给丝毫提示!
他明白眼前的少女为何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位花店中的白裙少女截然不同了。
任何人经历了这般的折磨,都绝无可能不崩溃。
他张开嘴,想要安慰安慰她,可他又紧紧地闭上了嘴唇。
现在去安慰她,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更刺激她的情绪。
看到陆青眼眸中掠过的一丝可怜,谢琥珀喉咙发紧,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能艰难地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你能……”
他知道谢琥珀要说什么。
那句藏在眼神里的无声哀求:你能……帮帮我吗?
其实,对于谢琥珀,尚存好感的他,从情感上来说,还是愿意帮助她的。
可……
帮助?怎么帮?面对一场连规则都不明了的游戏?
面对一个注定走向死亡、且早已被设定为无法治愈的绝症轮回?
他能干预什么?他能挑战那连任务提示都吝啬给予的神秘系统吗?他连自己的任务都无法完美执行,最终选择了放弃。
那种面对巨大命运洪流时深刻的、无能为力的感觉,时隔半月,再次以更沉重、更让人窒息的方式,重重砸在陆青的心口。
他感受到谢琥珀抓住他胳膊的手指在用力,那是溺水者最后的本能,但那只让他的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紧缩。
陆青迎着她绝望的眼眸,最终,只能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摇了摇头。
谢琥珀沉默地看着陆青。
那双曾拥抱她、给她力量的臂膀,此刻却连一个肯定的承诺都无法做出。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沉重的痛苦和……一种让谢琥珀瞬间坠入冰窟的、残酷的坦承。
他没说话,但那个摇头的动作,那眼神里的灰暗和放弃,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的冰冷答案:
对不起,谢琥珀。
我……无能为力。
“谢琥珀……”
陆青还是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你”,而是那个刻在轮回记忆深处的名字。
谢琥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没有抬头。
陆青看着她低垂的、被泪水打湿的发丝,声音里充满了沉重的、感同身受的疲惫:
“我知道……我帮不了你打破那个该死的循环。我改变不了那操蛋的规则,也治不好你的病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汲取力量:“那种看着命运齿轮碾压过来,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无力感……我懂。我经历过太多次了。”
他的话语像沉重的石头,砸在寂静的夜里,也砸在谢琥珀冰冷的心湖上,激起微弱的涟漪。
“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坦诚和一丝微弱的决心:“但是,至少……在这一世,在这一次重启里……”
他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能勉强捕捉到她低垂的眼睫,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不用再一个人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