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二十年“零点”杀人案的凶手。”小老头兰开斯特拿出了烟斗,但并没有点火,只是叼在嘴里——应该是思考中的习惯。
“诶?”米娅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凶杀案竟然能够牵扯到那么远。
“我曾经是调查这起案件的侦探之一。”
“二十年前的凶杀案吗?”薇薇安十指交叠,脸上显露出吃惊的神色。“还是多名侦探一起合作调查的案子吗?”
兰开斯特斜着眼看了薇薇安一眼。
“另一名负责此案的侦探是你的父亲尤利西斯。”
薇薇安微微挪动了一下脚,身体稍向前倾。
“并且很遗憾的是,我们最后并未抓到凶手。”
“这个杀手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再次犯案了,尽管如此,我们也始终在观察着会不会有相似案件的发生,希望抓住这个该死的家伙。”
“直到西门子被杀,你写的报告上传到警务署……我们才知道这家伙竟然又开始犯罪了……”
兰开斯特握住烟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第一起案件发生时,是在一个大雾天。”
嘴里叼着烟斗的兰开斯特用沧桑而低沉的嗓声,叙述起了二十年前那起震动维里斯德的连环杀人案。
…………
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雾天。
伸手不见五指已经不足以描述那样的大雾了——也许张开嘴朝半空中咬个几口就能够吃个半饱了。
我突然收到了警务署的一封电报。
[白教堂区发生凶杀案,速来]
电报技术还不是很发达,多发一个单词出都要花很多钱,所以通常警务署不会说明凶案现场在哪儿,只是标明一个大概的区域,让我们去当地的警务署了解状况。
那时的有轨电车还没有普及,警务署通常让我们这些该死的探侦工具用脚走过去。
我在大街上看到了我的助手——在读的医学生尤利西斯。
“早上好,兰开斯特先生,今天天气真糟糕啊,您说是不是。”留着长发,面部线条柔和的少年向兰卡斯特招了招手。
总会有人把他误会成女孩,但他确实是一位实打实的绅士,身上有着许多这个年代年轻人少见的良好品格。
——尽管我还是不清楚他为什么总是穿裙子。
这是个人的穿衣喜好,与我无关,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罢了。
我们走路前往白教堂区的白教堂圣殿附近的一座钟楼。
肺部和后颈分别被刺一刀,死者的死法和西门子的一模一样。
不过与西门子不同的是,第一起案件的死者的背景很好调查。
死者是一名前来务工的外地人员,目前没有工作,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了将近两天了。
我们很快锁定了一位嫌疑人,一名巡夜人。
哦,你们可能还不太了解巡夜人是什么,那就解释一下,巡夜人是在电灯还未普及的时候,聚在一起巡逻,防范小偷、强盗之类的职业,类似于今天的巡警。
但巡夜人并没有那么专业,有时候会坚守自盗,所以我们就怀疑他是凶手′。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十二点左右,而当时刚好有一名巡夜人路过。
我们折腾了半天,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凶手,最后就只能作罢。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案件了,大雾天,大半夜,路上随便遇到一个人捅一刀,杀了……没有任何的原因和道理。
所以说疯子难相处。
我和尤利西斯都没有放在心上——那时候不像现在,可没有那么多侦探和警察,维里斯德可是实打实的“死亡与罪恶之都”。
直到我们第二次这个杀手打了个照面……
我与尤利西斯当时就在案发现场的不远处,我们那时刚刚处理完一个案件,正打算下班好好回家休息。
惨叫声在另一条街响起。
我和尤利西斯冲了过去,朝着黑暗疯狂开枪。
我发誓!应该是有一枪打中他了,但是也不清楚他是怎么逃走的。
很可惜,我们都没有看到他的脸,挨了两刀的受害者挣扎了一会儿以后也死掉了。
同样的两刀,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时间。
我和尤利西斯赶快回到警务署调查相关的信息,那时的档案记录还没有现在那么清楚,我们查找了半天才找到在此之前所有作案手法相似的案件。
尤利西斯很生气,一直在一边摁着自己的银怀表。
我也很生气,我把警长给打了一顿。
——不怪我,相同的案件已经发生了七起,但是那个混蛋还是没有把这些案件联系在一起。
从这时候起,我和尤里西斯就开始认真的对待这个杀手。
同样的,整个维里斯德也开始关注起了这个凶手。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处理这种在聚光灯下案件的经历,反正我们两个当时是没有。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记者上门询问,问案件进展怎么样,问我们知不知道凶手是谁,问为什么要让我们两个侦探调查。
我们都紧张得要命,上面也不断给我们压力。
而自从中了一枪之后,凶手就变得异常狡猾,没有人再能预测到他的行动。
有时半个月内他可能会连杀两三个人,有时可能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行凶似乎没有任何的规律,几名死者也都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再加上各种媒体的干扰,这让我们的工作非常难以开展。
我们就这样和他拉锯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这时他已经连续犯下了十四起案件,这些案件的唯一共同点都是发生在晚上十二点左右,因此在报纸上,他被称之为“零点”杀手。
最后,还是尤利西斯想出了一个对抗“零点”的办法。
“零点”是在整个维里斯德内流窜作案的,各个大区内均有受害者,但各大区中案发最多的还是白教堂区。
你能问你为什么不进行大规模的搜查?
——在那个时代调动大量的警力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大规模搜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此我们推测凶手应该居住在白教堂区,如果要在零点准时杀人,那么他的通勤与准备时间必然会被压缩。
尤利西斯根据十余起案件的分布,以白教堂区为中心画了一个圆,推测接下来的案件都将会发生在这个圆里。
他猜对了,两起案件发生过后,我们缩小了那个圆,得到了一个能够被上面忍受的调查区域。
加大巡逻警力,发动大规模搜查,最后部署大量的诱饵——对于这样大范围的随机杀人案,我们做到了在那个时代能做的一切。
最后我们成功了,成功找到了那个让整个维里斯德震颤的杀手。
但可惜的是,我们最后还是没有抓到他。
他在二十年前最后一次行凶,将地点选在了第一次作案的白教堂区。
零点先是迷晕了受害者,将他拖进一个仓库,而警员们闻讯赶来,将仓库重重包围。
尤利西斯向我提议直接闯入,但在那最后一刻我犹豫了……
那时候我还比较年轻,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最终还是没信心担起责任来。
我们与凶手僵持了半个小时,历经了漫长的谈判,最后才决定闯入仓库。
受害者已经死去,凶手则逃之夭夭。
你们一定想不到凶手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逃脱的。
围着仓库的警员混入了上级花钱招来的流浪汉,零点花钱贿赂了这些流浪汉,成功从包围内圈里撕开一个口子。
但尤利西斯已经考虑到这方面的可能性,将整个街道都包围了起来。
但是二十年前,警员们还没有统一的制服,全都是便装混搭,并且为了多拉几个人,升级,将不同地区的警察组织在了一起,因此警察们都相互不认识。
“零点”混入了警察之中,假装自己是警察的一员,逃了出去。
…………
听完兰开斯特的讲述,薇薇安有些感慨。
侦探们尽力去突破时代的局限,却总被命运阻挠。
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地去抓捕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狂,结果对方竟然也这样荒诞的方式逃走,不免有些令人遗憾而又哭笑不得。
“可惜了。”米娅也小声的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都是我们的失职。”福柯点了点头,并没有推脱警务署的责任。
“如果要说失职的话,我们这两个侦探才是最失职的那两个。”兰开斯特笑了笑。
“别这样说嘛。”米娅摇摇头。
“大家都尽力了,只不过凶手太狡猾了。”
“后来呢?”薇薇安接着问道。
“后来‘零点’蛰伏了二十年,我也盯了‘零点’二十年。”
“我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已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了……真没想到竟然在今天能再遇到他。”
兰开斯特眼中似有熊熊烈火燃起。
——尽管我已垂垂老矣,尽管我的同伴已经倒在了路上。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都必须让‘零点’伏案,给死去的人们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