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像其他弟子那样锤炼粗胚，反而站在单独的匠台前，神情专注。

她手中的短柄锤每次落下，都精准地敲在台面上那块被地火灼烧得通红的奇异金属上。

“叮——当——”

清脆敲击声回响，节奏稳定如同心跳，点点璀璨如星屑的火星迸溅。

李岚亭额角挂着汗珠，顺着她硬朗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滚烫匠台上，瞬间蒸发。

那是距离熔火锻心台最近的匠台。

即便热浪肆意，她已在常年的修炼中不惧火毒，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锤与台上的器胚。

似乎捶打着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物什。

段天仙在挣脱沈风漪的双掌后，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方才被沈风漪调戏的羞赧暂时褪去，只剩下对那份纯粹专注力量的惊叹。

就连许幻生的目光也在李岚亭身上流连。

尤其在她每一次挥锤时，手臂肌肉贲张所带动的灵力流转，隐隐契合着某种惊天动地的韵律。

锻打结束后，通红的器胚已在自然冷却下褪去灼热的光泽，呈现出暗银灰色，流淌赤红纹路，散发着内敛而强大的灵压。

段天仙自然是不乐意打扰对方，况且她的声音在嘈杂的锻造声中，被淹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然而众人似乎来的正是时候，李岚亭已是收尾工作。

在短暂的等待后，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雷厉风行，一丝不苟。

手指翻飞间，皮革被精准地包裹在器胚握柄处，金属丝线飞掠而过，缠绕、固定，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稍片刻，一柄横刀便在她手中成型。

像是从深沉的梦境中被唤醒，李岚亭眼中的专注与锐利褪去，仔细欣赏手中倾注数天努力的珍宝，露出带着些迟钝的茫然。

她缓缓扭过头，汗水浸湿的几缕发丝贴在额前，看清来人后，脸上莫名浮现一丝盈盈笑意。

“天仙？还有沈师妹和前辈？”李岚亭放下锻锤，顺手抓过旁边搭着的布巾擦了擦汗便走了过来。

光是走来的动作间，腰腹紧绷的肌肉线条便充满力量感。

并不虬结，不似健身房那般的大块肌肉。

而是经过千锤百炼后浓缩的精华，劲瘦有力，虽然较之段天仙，体型还是大不少。

让段天仙下意识想要欣赏，但腰上软肉似乎被沈风漪掐了一把，顿时回神。

“前辈。”李岚亭再次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方才见李小友锻器，手法刚猛精妙，炉火纯青，令人叹服。”许幻生回礼，笑容温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李岚亭那双因常年握锤而骨节分明、布满厚茧的手，“而且器胚似乎非比寻常，可是为重要之人打造？”

李岚亭不太习惯被人当面如此直白地称赞，尤其是这位前辈高人，略显局促地移开目光，看向段天仙：“前辈谬赞。只是……恰逢其会，想着或许能帮上点忙。”

段天仙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正投向自己，遂眨眨眼睛。

“明日便是五年之约，我虽帮不上段师兄什么忙，但想着或许能在兵刃上，为他添几分底气。”

话题陡然转到明日的比试，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

然而段天仙却差点抱上去说“师姐你真好了”。

还好忍住了，不然就暴露了。

不对，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就这样抱上去呢？

到底是被性转后的思想攻占大脑了，下意识觉得自己和李岚亭已经是闺蜜关系。

面对李岚亭真挚的这段话，她也并非没有任何反馈，转而无声地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沈风漪在一旁看着，粉唇微抿，眼神在李岚亭与段天仙之间流转，故作温和的笑容带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实际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许幻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温和笑意不变，目光却更深邃地落在李岚亭身上。

她向前微微倾身，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一点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李小友对同门之情，令人动容。这五年之约是当年赤鬣意气风发时立下的，如今引得各方瞩目，连我这山野之人都有所耳闻。只是不知，这赤鬣如今状态如何？可还如当年那般……锋芒毕露？”

许幻生这问题看似寻常，只是一位访客对明日这场盛事主角的好奇，落在李岚亭耳中却让她心头威威一凛。

毕竟段天仙此时的实力远不如从前。

李岚亭沉默片刻，她并非心思玲珑剔透之人，但事关段天仙，便组织着语言，既要维护“段天先”的名声，又不能暴露“段天仙”的秘密。

“段师兄他这些年经历了不少。”李岚亭闭上眼，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下意识瞥向段天仙，“性子确实沉稳了很多，不再似当年狂妄。”

这话倒是不假，段天仙这几日的行为当真算得上“沉稳”。

莽撞除外。

许幻生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追问道：“哦？沉稳是好事，那境界修为呢？听闻他当年便是天纵之才，如今想必也精进不少。面对那冰仙子，可有把握？”

这就是段天仙最头疼的点。

或者说，这是知道段天仙现状的所有人都担忧的一个点。

李岚亭沉默半晌，不知作何回答。

“前辈若是想押花会下注，敬请明日，在我们这可得不到什么答案哦。”沈风漪忽然接过话题，语气俏皮，“更何况，五年前，表姐就同段师兄旗鼓相当，就算是现在，恐怕也难舍难分吧？”

这句玩笑话正是时候。

倒是规避了修为这个话题。

若是将段天仙说得弱了，传到外人耳里，恐会折损名誉。

若是说得强了，即便前辈要将修为压在筑基期，恐怕也会全力以赴，以试天骄。

这沈风漪的应变能力倒是让许幻生感到新奇。

但是，她更想听听本人的回答。

许幻生如是想，随即眯着眼望向了段天仙，那双仿佛星河流转的双眼似乎直抵心海。

“段小友呢？你当认为，这赤鬣如何？”

我……我吗？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或许真的拼不过动真格的韩卿。

就连将境界压至筑基期的前辈都不一定能战胜。

但是转念又想到那柄躺在匠台上的、李岚亭亲自为她打的兵器。

“段大哥他……定会全力以赴！”

这话像是对许幻生所说，又像是在鼓舞自己。

许幻生眼底笑意更盛，这红毛小狗倒是有了几分獠牙。

虽然灵魂不同，但当真与那人相像。

“尽人事，听天命。”她温和的声音仿佛带着奇特韵律，在锻造的喧嚣中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明日之战，想必精彩。我定当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