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压迫让段天仙自觉与对方不在一个层级。

这就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绝对碾压。

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心悸。

饶是如此,她也不能让客人看扁,心中催动蹬龙灵力,强顶着这股威压与之对视,眼中同样燃着火焰。

许幻生并没有为难她,在见到对方坚定的双目时,颇为满意似的收回神识,转而牵着小云儿站起身:“听说青宸山六大峰各有妙处,可否劳烦小友带路参观,开开眼界?”

庄重之后便仍是温和笑意,但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着洞察一切的深邃。

段天仙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当然可以!前辈这边请!”

巨大的演武场上,呼喝震天。

天罡峰弟子们正进行着体能与实战训练,动作整齐划一,汗水浸透地面。

“此处是天罡峰演武场,弟子们在此锤炼体魄,修习战技。”

段天仙介绍道,晨时天微亮,自己和李岚亭便在此处修习兵器,就这样一直孜孜不倦练到大中午,才被韩卿拉着下山。

说到底,韩卿也是个随心的主,修炼时一丝不苟,玩乐时不亦乐乎。

许幻生拄着竹杖,静静看着。

目光扫过一众弟子,她忽然指着其中一个正在奋力举起石锁、憋得满脸通红弟子,轻声问道:“小友,他为何举不动那石锁?”

段天仙顺着看去,那是特制的石锁,并非靠蛮力可举,而是要找到最为合适的姿势发力,否则反遭石锁反噬,愈发沉重。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一味对力量的执念,反而让人疏忽技巧的掌握。”段天仙如是说。

这倒是她身为现代人自己的理解。

就算自己对修仙一窍不通,只会偷看京玉的记忆,但大道理什么的,还是能说出一两句。

“说得不错。”许幻生微微挑眉,“力量源于本心,过分追求反而使自己身陷囹圄。小云儿,你可记住了?”

少女木讷地点点头。

“小友,我们去下一处。”

千嶂峰器修云集。

这是一处光滑如镜的巨大石壁——无字锋壁。

据说此壁能够映照修士心境,历代杰出弟子都在此留下过蕴含感悟的兵刃刻痕,供后人参悟——

藏经阁的《青宸简史》暂时是这么编写的。

至于所谓的杰出弟子,也不过宗主座下四名弟子外加寥寥数人。

有枪贯、剑痕、鞭印、刀斩。

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散发着凌厉的武意。

若是有缘人触摸这些痕迹,便能身临其境观摩刻痕主人舞兵时的动作,或感悟心境。

也不知道宗主从哪弄来这种宝贝。

许幻生走近石壁,目光锁定最浅的那道刀痕。

段天仙循着目光望去,那是京玉初学刀法时在上面留下的。

凭借一贯霸道的力量,留下的几乎快要被岁月磨平的、歪歪扭扭的刻痕,稚嫩笨拙得像是孩童的涂鸦。

“这道痕,倒是特别。”许幻生指尖拂过那道浅痕,“不完美,却充满生机。”

比起旁的那些规整深刻的剑痕枪贯,这抹涂鸦倒像是孩提的天真,怀揣着对未来英豪的愿景,奋力留下这可能名垂青史的一笔。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如泉的声音响起:

“前辈好眼力,这道痕,据说是青宸山大弟子孩提时期所留,一直保留至今,警醒弟子勿忘初心。”

只见沈风漪负手,不知何时出现在近前,月白衣衫在剑意森然的锋壁前显得格外清雅。

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温柔笑容,对着许幻生盈盈一礼:“晚辈沈风漪,见过前辈。”举止得体,眼神清澈,与段天仙强烈对比。

只是“警醒弟子勿忘初心”这强硬的说辞怎么感觉更像是过激毒唯粉丝的言论?

而她自然知道段天仙的身份,这一说让“本人”都觉得尴尬。

许幻生看向沈风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在她那双内蕴月华流转的眼眸上多看了一眼。

“小友有礼了。”

沈风漪笑容不变,自然地走到段天仙身旁,仿佛护卫般站定,对着许幻生道:“天仙师妹入门尚短,对门中典故未必尽知,前辈若对锋壁感兴趣,晚辈或可代为讲解一二?”

看似解围,实则将段天仙隐于自己的荫蔽。

段天仙看不出来,只是单纯觉得沈风漪出现得真及时。

许幻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风漪:“哦?沈小友对这锋壁很了解?”

“略知一二。”沈风漪笑容温婉,“譬如这道……”

她指向韩卿凌厉如电的深刻剑痕,正要开口。

许幻生却摆摆手打断她,目光重新落向那道稚嫩浅痕:“那些大道理暂且不急。”

“我倒是好奇,沈小友觉得,是这大弟子留下的‘童真’痕迹更珍贵,还是旁的‘完美’剑痕更值得推崇?”

一边是象征本心的刀痕,一边是象征精进的剑刻。

沈风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柔声道:“自然是各有千秋。”

“童真难得,是本源;剑痕精粹,是精进。若无前者,何来后者?若无后者,前者亦可能湮灭于尘埃。”

“好一个各有千秋。”许幻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只是转身留下一个背影,“走吧,去下一处。沈小友若有兴致,不妨同游?”

正中沈风漪下怀,她眉眼弯弯,看了段天仙一眼,随后伸手便挽住对方胳膊,盈盈一笑:“前辈相邀,风漪荣幸之至。”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自从那日和她聊开后,沈风漪便愈发热情,又是借厨房给自己开小灶,又是时不时送些糕点的。

一来二去,段天仙也就习惯她频繁表示的心意。

难不成这就是女生之间,闺蜜的情谊?

她总不能真的喜欢自己吧?段天仙现在可是女生诶?

如是想着,一行人逐步来到玄漪峰。

玄漪峰景色清幽,以幻术与精纯灵力著称。

最为出名的,当属“镜花水月”潭。

清澈见底,倒映蓝天白云,微风呼掠,又有涟漪荡漾,倒影扭曲变幻。

“弟弟……”小云儿忽地眼神痴迷,对着潭水中的倒影喃喃出声,就要扑下去抓住心念之人的笑靥时——

许幻生一手拉住少女的后衣领,投下一颗石子。

涟漪扩散,所有倒影瞬间破碎、消散,只剩下纯净的天光云影。

镜花水月,乃是能映照人心深处渴望的潭水。

段天仙忍不住投来担忧的目光,方才小云儿的喃喃自语尽收耳中。

而许幻生只是将人拉拢入怀,轻抚过对方的脑袋,柔声安慰着最心念之人在眼前消失的小云儿。

“云儿乖,会找到弟弟的。沉溺于虚幻的倒影,会忘了脚下的路是实是虚,糖葫芦再甜,也终究是水里的月亮。”

这个情形不禁让段天仙想起了京玉记忆深处,刚刚捡到她的师父。

虽然与自己无关,但这副身体的本能也让她心头一颤。

山风吹拂着许幻生朴素的衣角,那张带着雀斑的侧脸在云海天光的映衬下,竟透出难以言喻的沉静与深远,仿佛与这片天地山川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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