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颜凌再也提不起一点劲,浑身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宁寒怀里面时,她腰间别着的那块石板忽然亮起,冥祖的身形飘忽而出。
“食色性也,我们两厢情愿何苦您老人家费心?”
宁寒擦干净手上的水痕,他还没找冥祖麻烦呢,她自己就飘出来了,此刻看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囚龙阵的天坑给她看。
“临走前看看你家宝贝鸟儿的坟冢吧,亏我还信了你的鬼话。”
“时间已隔了千年之久,本尊记忆有失也属正常。”
望向那大坑中的灵兽残躯,冥祖的眼中流过一丝窘迫,嘴上却依然没松口。
宁寒不怀好意地瞥了她一眼,冥祖的话音稍一迟钝,便再度接续下去:“我看你也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倚靠的生物,难不成是那千钧雷兽所化?”
她终于不再自称本尊了。
“你别想着转移话题。这和记忆有个毛的关系,分明就是你那三流阵道造诣,自以为聪明却白白害了你家鸟儿一命。若是有来生,估计它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你研修阵道。”
“……”
真实情况被宁寒无情地点破,纵使冥祖经历过大风大浪,却依然有些挂不住面子。她没有理会宁寒说的话,随意地一甩袖背过身去。
“你能对清白女子做出那般举动,我也不盼你有多敬我。但倘若你还有点良心,不令我那坐骑曝尸荒野,我可以为你提供一条你急需的情报。”
“哟,是服软的味道。”
“呵,你不做就算了,就当我一时兴起,竟指望你这般……”
“打住!”
宁寒无奈地将颜凌安置在一旁,扶身而起。
“我们还是长期合作关系呢,有话直说比什么都管用。这场烂摊子我帮你收了,你也无需用什么情报糊弄我,就当我卖你个人情。”
其实她要说的东西他不一定不知道,只不过能看见她低头一次实在难得,反正埋个土的事,对他来说也不是多难。
他将忘川千渡催动到一个不会被威压波及的程度,仅仅用了一刻钟,就把那具鲲鹏尸骸挖了出来,在旁边准备了一个大坑。
“将它的妖丹取走吧,就当你为它埋骨的回报。”
冥祖望着鲲鹏尸骸也有点出神,可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思绪,指挥着宁寒从鲲鹏的头骨中一阵摸索,将那枚紫黑色的妖丹取出来。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拿人的嘴软,宁寒三下五除二就把尸骸埋葬,还不忘为它立了个碑。
“你倒还算有心,很可惜它此生注定没办法入土为安了。”
“啥意思?”宁寒不解。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灵魂体对天地大势的感知要远超一般修士。我那日在峡谷底就注意到,此方天地正受到不明外力影响,很快就会崩落。”
“外力……崩落?”
宁寒捏着下巴重复着这两个词,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许厉年的周天血炼大阵?!这老混蛋把起阵时间提前了?”
“那是何物?”
“你那个宝贝宗门的现任宗主,准备烧了你们全宗底蕴干一件大事……”
宁寒凑到冥祖跟前,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他依稀记得跟颜凌说过,两个人最多用玄冥令苟到三宗会武后,其实也是因为此事。
“什么?”
冥祖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愤怒:“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传言!”
“这个不能说,不过我拿创世者的人品保证,我所说的内容绝对不掺半点虚假。”
“帮我阻止他,不,杀了他!”
盛怒之下,她的魂体都在微微震颤。
“许厉年和我俩本来就有血海深仇,不用你说,我们出去也要和他死磕一下。”
说到这里,宁寒的声音突然迟滞了一瞬。
他本来想着祖境还有一段时间才关闭,完全可以陪着颜凌将血蝶修士杀干净。等她的修为提升到合体大圆满,再对上许厉年胜算就大得多。
可冥祖现在无疑泼给他们一盆冷水。
“你是说……你们打不过?”
“准确地来说是她打不过,我有我的事情要去做。”
周天血炼大阵只有他知道怎么关闭,所以直面许厉年的任务,必然就落在了颜凌头上。
“那人是什么修为?”
“渡劫一二重的样子。”
“那我若是有办法将她的修为也短暂提升到渡劫境呢?”
一枚通体漆黑的丹丸自冥祖手中缓缓凝成,宁寒从上面隐约感受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可他不认识这是什么。
“八品涅槃鬼丹,本是我自己留着重塑神魂时所用。但合体境修士服用后,十分钟之内也可以突破一个大境界。”
“不行!”
“把它给我……”
两个声音同时在这荒原之上响起,宁寒惊愕地望向身旁,颜凌不知何时已经悠悠转醒。从她的反应来看,很显然他和冥祖的对话被她尽数听了进去。
“醒了就好好休息,你还想被扣是不是?”
“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混蛋,少拦我一次会死吗?”
“你不懂,这次和以往任何一回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之前吞噬生魂的时候我没拦你,是因为就算出事了,我还守着一条底线,可以强行付出一些代价救你回来。但这种丹药,效果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你也不是不懂,我对此……无能为力。”
宁寒语气很激动,他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冥祖。
“修为和寿元,这丹药烧的是哪一个?”
“二者皆有……”
“烧多少?”
“修为尽丧,而寿元……她至少还能剩下十几年好活,你不要用那个眼神看着我,这已经是我当下能给出的最优解。”
她将涅槃鬼丹抛给宁寒,立刻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生怕颜凌再惦记上。
“你听到了吧。”
宁寒深吸一口气,对上颜凌的紫色双眸。
“这东西葬送的是你的下半生,就算能杀了许厉年,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宁寒,你要清楚,当你告知我那件事后,杀许厉年可就不再是你们的内部恩怨,而是关乎整个人族存亡的大事。我放弃重塑神魂的机会,来表明我对此事的态度。就算你们失败了,我也必然会另寻他法。”
冥祖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感情,似乎到了这时候,她才真正像是一名心系天下的仙尊应有的模样。
“我不关心什么所谓的大义!”宁寒急得将一块巨石一掌轰碎,“我不要她被毁掉,仅此而已!”
“可你有没有想过,打不过许厉年,她当场就会死。”
“那我就用弥天……我有不存在副作用的功法,能给她足够的力量,她还有天阴魔体的加持,未尝做不到越级对敌!”
他拾起石板,一道深蓝色的卷轴在他手中似当日那般缓缓浮现。
《裁命》
那是道再朴素不过的卷轴,甚至隐约还能看到因保管不善而形成的毛边。可在旁边冷眼相窥的冥祖,却在目睹的一瞬间脸色大变。
“你这是变出来一个什么东西!这卷轴上为何会有这般浓稠的大道法则!”
毫不客气的说,那卷轴所蕴含的奥秘,是连她生前那般境界都无法参悟透彻的存在。
宁寒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下一秒,第二境的忘川千渡被他完全开启。
“都要毁灭了还能造出这般威压,撰写这片祖境规则的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该干嘛干嘛去吧,等我一段时间。”
他招呼着冥祖和颜凌二人,而后缓缓地倚靠在了雷兽身边。
“她看不出来,你却休想瞒过我的眼睛,你现在承受的威压足以将一个合体境修士碾成肉泥。可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还要用你这炼体法诀硬撑着?”
“大概是因为……我其实也是个疯子,也想挑战一下这个世界的底线到底允许我玩多大。”
这次他的忘川千渡开得没有任何留手,可即使被压制得齿间都咬出血丝,他却依然在与时间相抗。
这一来就是漫长的十分钟。
宁寒拉起已然呆滞的颜凌的一只手,往那卷轴中央一按,一个小钟的烙印,自她掌心成型。
“这……天道怎么可能容得下这种邪物存在于世。你竟然在篡改时间法则,将本属于你的时间改写成了她的,甚至还将其中痛苦的片段给切除掉,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无所谓,我这段时间用不了忘川千渡就用不了,反正也只是暂时的。可只要这烙印不散,她就能随时经历一次我刚才的十分钟。当然,没有威压,是忘川千渡纯享版。”
宁寒跪坐在颜凌跟前,望着她此刻已然泪光淋漓的眼瞳,语气颤抖。
“答应我,这次真的不要再任性了好吗?”
“大骗子,你始终都在心疼我吧……可你从来没有心疼过你自己……”
“还需要我再打你屁股两下让你清楚我的心意吗?”
宁寒扶住颜凌的肩膀,给她一个依靠的支点。
“我答应你……”
泪水在她脸颊上恣意地淌,可她依然强撑着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令得整片荒原都仿佛春意复苏。
“其实我不想再等了,多拖一秒,那血炼大阵就更难破一分。”
“嗯,我们去杀了他。”
“吼……”
两人身后的千钧雷兽也乖乖地化作一道暗蓝色雷电,附身在宁寒腰间的镰刃上。
“消耗这般神物只为了赋予另一个人功法,这家伙,说他是暴殄天物都抬举他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宁寒的石板中,冥祖喃喃自语。
“这东西应当存在更为巧妙的用法,可那是否过于恐怖了……等一等,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只能裁切十分钟……”
冥祖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宁寒想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