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她们最珍贵的宝藏,在她们这个年龄,哪怕不用任何保养,皮肤也如刚剥壳的鸡蛋一样白皙娇嫩,满满的胶原蛋白没有丝毫皱纹,身上也是好闻的气味,没有因代谢积累的成年人的体臭。

许嘉的宝藏比她们更多了一点点——她的声音。

自打变声期后,她便发现她的声音有许多不同。不止一个人夸过她的声音好听,班上那些男同学还会故意惹恼她就为了听她骂人的话语声。渐渐的,她对自己的声音充满了自信、自豪,乃至自负。有人建议她去当歌手,他们说她唱歌很像王菲,但是许嘉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她要当主持人。

原因在于一个对她而言很特别的人,当地夜间新闻频道的主持人——钟文。

她是在学校举办的一次讲座里认识钟文的。他坐在台上,绘声绘色地向学生讲述安全事故教育。他模样是那么英俊,肩膀宽阔,胸膛伟岸,头发整齐地梳成四六开,眉毛浓密,更别提他的嗓音……简直和她天生一对。

许嘉觉得她一见钟情了。与班上那些见到帅哥就发情的花痴不同,她觉得自己的一见钟情一定是深思熟虑、命中注定的,充满宿命感。她觉得自己与别人就是有许多不同。

她虽然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但她却有一颗高傲的心。

在讲座结束后,她偷偷找到了钟文,请求他的签名,并诉说了自己想当主持人的愿望。钟文似乎也被她那天使般的嗓音所吸引,当场给她留下了联系方式。在第二天的夜晚,许嘉偷偷用母亲的手机给钟文打去了第一通电话,于是,这段忘年孽缘便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开始了。

之后钟文免费成了她的声乐课外老师,她那老实巴交的父母自然对钟文千恩万谢。许嘉也因此与他多了许多交往的机会。

她觉得她一定迷住了钟文,她不止一次发现钟文看她的眼神迷离游荡,期间闪烁着隐晦的欲念,如同那藏在灯罩后的烛火。她的年轻,她的单纯,对于混迹名利场的主持人来说宛若毒品一样上瘾,从单纯的欣赏、提携,逐渐异变成了**与占有。偏偏许嘉对此乐在其中,她以为那是自己魅力的象征,那是她与其他人不同的象征。

事情终于发生了。

意识到对方其实是个未成年人,钟文开始慌乱。他那紧张的样子让许嘉生出错觉,好似她能掌控他,她能控制他,用她魅力的爪牙。

师生之间的不伦关系便于阴暗的人性下滋生、蔓延,直到将当事人双方都牢牢束缚。

在这段关系中,钟文其实才是弱势方。他在害怕许嘉只是个未成年的事实,担心这段关系暴露出去,而唯一能保护他的便只有许嘉那少女般脆弱又甜蜜的爱意。

得到了钟文的支持,许嘉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她开始看不上班上那群乳臭未干的男同学,连以往她垂涎的校草都让她不再在意。她的穿着用品越来越昂贵,她开始学会了化妆,开始变得不像一个学生。当老师和家长提出质疑时,她用钟文介绍她做兼职赚钱来搪塞,出于对社会公众人物的信任,她的谎言从未被揭穿。

在越来越不同凡响的生活里,许嘉逐渐忘了自己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高人一等的。

虚荣。

青春期最可怕的恶魔如期而至。它蚕食着每个年轻的孩子,这是人性的第一课——任谁也无法挣脱的虚荣之罪。

她变得更加贪婪,她不再和学校里的学生比,她要和社会人士比,她向钟文索取更多,钟文会尝试拒绝她,但是她会用各种手段强迫钟文答应。一开始还是撒娇,然而变成了威胁,威胁的程度也逐渐上升,直到某一次,她的某句话语踩到了灰狼的尾巴。

“你要是不给我转账,我就报警!”

钟文猛地惊醒,他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当天夜晚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意识到他如吸毒般迷恋的那个单纯的女孩已经被他亲自杀死,如今的许嘉和他在名利场遇到的那些女人并无区别。

不……唯一的区别在于许嘉掌握了他的致命证据。

一种邪恶的想法在不经意萌芽,他却没有胆量付诸实践。这本来只是一颗小小的嫩芽,如果没有人供给恶的养分,这恶念恐怕永远不会开花结果。

而许嘉,偏偏却是那供给养分之人。她那愈发猖獗的贪婪索求,终于让钟文某个念头变得凝实。

他开始变得神出鬼没,开始在各个隐秘的角落出没,似乎在挑选地点,又似乎在挑选手段。偏偏许嘉一无所觉。

赌近盗,奸近杀,这是老祖宗验证过无数遍的真理。

某天放学时,受到隔壁班某个女生刺激的许嘉来到了教师办公室,她说要给她的家教老师打电话,老师们便没有阻拦。等老师们陆续离开后,她才真正打通了钟文的电话。

“我要买车。”

“你没成年,驾照拿不了,年龄差太多,我动关系也办不下来。乖,不要买车。”钟文今天的语气和以往不同,似乎没有太多感情,但是年轻的姑娘没有察觉。

“你是不是不爱我?”她质问,“是不是已经厌烦我了?在玩弄我的感情之后,想一脚把我踹开对不对?”

钟文格外地冷静:“我知道了,你哪天带好证件,身份证户口本原件和我给你的信用卡,我带你去买车。”

许嘉说:“就今天吧。今天我爸妈上夜班,不在家,我顺便去你那过夜。”

钟文问:“你不要和他们联系一下吗?”

许嘉说:“没事的,他们也忙不过来。”

钟文沉默很久:“那好吧,你现在过来吧。”顿了顿:“我等你。”

许嘉心花怒发,她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明天如何去打那个**的脸。她得让她们知道,她再已与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回到自己家,带好了钟文给她的所有证件,没有通告任何人,就这么悄悄地赶往钟文的公寓。她本以为那是她的如意屋,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突然成了她的屠宰场。

她摁响了门铃,看到了钟文那英俊的面庞。她忽然觉得他其实有些老相了,眼角有了轻微的皱纹,皮肤也粗糙,肤色暗沉,他是不是已经配不上年轻貌美的自己了?

“东西带齐了吗?”

“带齐了。”

“我检查下,你先进去坐一会,等会我带你去买车。”钟文说话时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许嘉被买车的喜悦冲昏了他,又或者她从来就不在乎钟文的感受?她欢天喜地地进了屋,钟文在门口清点完证件,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遗漏后,才缓缓关上了门。

“钟文……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买车?”

“马上,我换个衣服。”

“你穿雨衣做什么?外面又没有下雨?”

“等会会有一场大雨。”

“今天地上怎么铺了这么多报纸?你发什么疯?”

“地毯洗了,临时凑合。”

“外面发电机好吵,我都听不清你说话了。”

“今天断电,临时用用。”

“我靠,你还穿雨靴?别搞笑了哈哈。”

“我怕等会把鞋也弄脏了。”

“你是不是傻了哈哈……等等,你手上那是什么?”

“这是买车用的信用卡啊,亲爱的,你认不出吗?”

“这是斧头啊,哪里是——啊——”

一声短暂的尖叫,被屋外长鸣的发电机响声掩盖。钟文为了今天,准备了一个多月。

许嘉捂着胳膊的断面,不要命地在公寓里奔跑,鲜血洒在厚厚的报纸上。她无路可退,只能往二楼跑。她不知道为什么,过往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对她言听计从的钟文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救命,救命!”她撕心裂肺地喊。

然而发电机的响声盖过了一切,这里本来行人就少,她又特意挑的人流少的时候来见钟文。

钟文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的声音磁性厚重,仿佛不是在杀人现场,而是在他的节目录制过程:“亲爱的乖乖,你在哪里?”

许嘉惊恐至极,她试图找地方藏起来。

“乖乖,你在二楼吗?”

她拉开衣柜,忍着断臂的剧痛,藏进衣柜了。她知道这是徒劳,可求生的本能驱使她这么做。

“你在我的房间里吗?”钟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害怕极了,看到衣柜里有个行李箱,便发了疯一般试图钻到行李箱里去。

钟文一步步走近衣柜:“我的宝贝,你在衣柜里吗?”他打开衣柜,看到了合不拢的行李箱,露出了疯狂的笑容:“你在哪里呢?在哪里呢?是在……行李箱里吗?”

行李箱里的许嘉猛地一颤,她头顶的盖子被掀开,露出了钟文那英俊、癫狂、布满鲜血的容颜。他手持斧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的笑容让她想起了:过年时,乡亲们围在年猪边,看着屠夫杀猪时的那种笑。

欢笑。大笑。喜悦的笑。解脱的笑。

“求、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她用仅有的一只手抱住昔日情人的大腿,只会重复“别杀我”三个字,已经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泪水,鼻涕,口水,尿液,一股脑流出,她绝望地抬头:“别杀我好不好,别杀我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

钟文笑了:“我的宝贝,一个行李箱怎么够你藏呢?”

“不、不……不……”

钟文一脚踢开她,挥动斧头,沉沉落下,斩断了她的第二条胳膊。鲜血疯狂喷洒,仿佛要将这个世界淹没。年轻女人的血肉脱落主人,无助地被抛弃在地上。

许嘉第一次听清自己的尖叫声,她忽然发现,在尖叫时,她的声音,好像与其他人从来没有什么不同……

钟文丢开因为斩断人骨而变钝的斧头,从腰间的挂袋上取下第二把磨得锋利的斧头。

他看着因为极度恐惧而呆滞的许嘉,毫不留情地再度举起斧头,落下。

举起,落下。

举起,落下。

举起,落下。

直到她再也发不出她那天使般美妙的声音,直到她再也无法呼吸,直到她再也无法动弹,直到她变小变碎,变得足够藏进行李箱中。

鲜血流淌,盖过了钟文雨靴的鞋跟。在他未曾注意的角落,一朵紫色的花在虚无处缓缓盛开。这是由他亲手种下,由许嘉用鲜血灌溉的……

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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