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章知道曹乐醒了之后，并没有直接来见他，而是带了别人过来见他。而曹乐现在好奇的看着跟在白知章背后的两个年纪有点的人，看上去都是中年，大概四十多岁左右，算得上是初老，看到了曹乐的时候就直接冲着坐在床上的曹乐跪下来，这让曹乐有点惊讶的站起来，不过一看那大方脸，曹乐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难不成，这两位是张书生的父母？”

“正是……我们两个，便是张生的父母……这次，因为青锋山的剑修所为，犬子不幸被杀……但是听闻曹少侠为其报仇，那青锋山的大师兄在曹少侠手上受诛，我们决定一定要过来感谢一下……”

曹乐听着这两位之中的男性这么说着，皱起眉头来看着白知章，他这一刻对白知章是有所失望的，因为，他是不该受这样的感谢的。因为，说到底杀了张书生的人，是顾钦那个老头，不是那个大师兄……

这个时候，曹乐心中有一些思考，他在想，他杀那个大师兄，能不能算是为了张书生报仇？

有所谓一命偿一命不是吗？只是，曹乐心中觉得……这不对，他杀了那大师兄，张书生能活过来吗？

不算吧？没有什么关系，那自己有什么资格受这老夫妻的跪拜礼了。

“若是真的要论，也是因为我们所引过来的事情他才仗义而死的……这礼和感谢，我是受不起的，尤其是杀他的人是顾钦不是那个大师兄。我杀了那个大师兄，是因为他勾结狐妖，吞噬人命该死。我杀了他不代表为了你们的儿子报仇了，人命不可相兑……我此生不知道能不能有如此能为，这礼等我杀了顾钦再来也不迟！”

曹乐一摆手，伸手抓住那有点初老的男人，要让他站起来，对方呆愣愣的被曹乐抓着站起来，双眼都不知道看哪里，而那个做娘的，瞬间就哭了出来，用袖子挡着脸，身体激烈的颤抖着……

“我，我就说……我儿的性命……不该，不该……被人随便拿去一换一……”

曹乐没有来的想起了自己的这个世界的母亲，不，是这具躯体的母亲……若是，她也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他儿子，只是一个占据了她的儿子的躯体的人……想到这里，曹乐双腿有点发软，往后退几步，膝盖窝撞到了床铺的边缘，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床铺之上，而他这个举动，被那男人一方，误会为曹乐不满自己的妻子的发言。

“你可别快说了……这不是让曹少侠生气了——”

他抓着那女方的脑袋就要朝着地面上一压，而曹乐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摇头说道。

“没什么关系的，我现在只是想起了自己过去碰见的事情，回过头来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厚道而已……至于你们的儿子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我将来一定会去与那顾钦讨回……只是，你们两位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否还活着，毕竟我现在的修为，距离那顾钦是有点距离了……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曹乐说道这里，叹了口气，他的确是对白知章很失望，因为白知章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带这对父母来见自己了。而白知章叹了口气，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曹乐只是有些不满，并不会说什么……但是，在曹乐的心中，人命是人命，恩义是恩义，仇怨是仇怨……不可以做那样的兑换。

想到这里，曹乐坐直了身体，认真思考着，顾钦的修为比起自己要高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三个大境界呢！自己大概是没有那个能力杀了对方的，不过，曹乐觉得对方的化神修为是有一些……问题的。

曹乐当时打出去的云虎爆破拳，没有能够伤到顾钦，但是……已经是压制住了对方，曹乐记得很清楚，他的动作算快，但是……对那化神修为的人来说，绝不算多快，若不是对方有什么神秘的原因，故意让自己杀了那大师兄，废了那几个剑修的话，那么就是……顾钦的修为，有古怪。

不如说，一个化神剑修还要用蛊剑这种，在剑修之间被看不起的招数，就已经是有很大的疑惑在里面了……曹乐这么想着，也许用不着自己所想的那么多时间？想到这里他看向还在跪着的两个人说道。

“行了，我只是个云游的修行者，不是什么人间的帝王将相，别跪我……这世间大概是没什么值得跪的东西。”

曹乐这么说着想起了顾钦用修为逼迫自己跪下的场景……早晚有一天他得从青锋山的人身上讨回来。只是，想到这里曹乐又想起了七星峰的事情，难道说修行就是这样不断的增加仇敌吗？

可说到底，是对方想要以强腕歪公理，才逼迫自己不得不和对方结仇的不是吗？可是，若是自己落得那个境地又该如何？自己应该保护的弟子，或者是亲友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当真能够做到为了公理，任由他人杀之？

……不知道，曹乐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样才是正确的答案，但是，又似乎不到考虑这个时候，可他逐渐的感觉到若是自己在这方面不拿一个主意的话，将来等着他的肯定有这么一个劫难……到底，应当如何呢？

“总而言之，这礼我是受不起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只觉遗憾，那张生是个急公好义的人，不应当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了。可我现在人微言轻，也没有那个修为，不能尽快除恶务尽，这一点不得不和你们道歉。”

曹乐这么说着，认真低下头来行了个礼，这张生死的冤枉，曹乐心中不忿，但是……他知道将来这样的事情少不了，只是如何排解这样的心情，曹乐还没有想好。而那哭泣已久的妇女，放下袖子来，低声说道。

“不怪你……不怪你……在场的人里，也只有你为我那儿子出手对抗那等高人了……我夫妻两人的确是来谢恩的，若是没有曹少侠出手，怕是我儿子就只有一个人死了……！”

曹乐沉默了，她说的没错，若是他不出手，张生就只是白死而已……可是自己现在偏偏又不能把事情做全做尽，于是他眉头紧锁，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件事怕是要成了心结了……而这个时候白知章对着那两位低下头来说。

“此番的事情，都是因为我错估青锋山的人的脸皮所导致，原本是想要寻一个文士学子多的地方，方便把这件事传出去，没想到青锋山的人来的如此之急又是如此的不要脸……最终才导致这样的悲剧发生，我愧对君子头衔，此番返回礼为山之后，我会主动辞去君子头衔，并且为张生在礼为山的学子堂请牌位。”

这么说着，白知章叹了口气，双手作揖。

“固不能补偿二位，只是寥做慰藉——”

没想到的是，那妇女拿主意却是很快的，直立起身子一摆手说道。

“不可！万万不可啊！有道是君子不以小人所为衡之！杀人的是顾钦而不是白小君子，白小君子只是起个头而已，如今也见识到了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是顺从君子之道，更应该以教化他人为己任，若是白小君子就这么辞了君子之名，我儿子死又有何人愿意为了他发檄文呢！”

想来这最后一句才是这位妇人想要说的，而白知章自然看得出这一点，不过他觉得对他们有亏，所以还是点了点头。不过，转念一想之后，又认真说道。

“这檄文，等我在学子堂给他请牌位的时候自然会发，届时是其七山科举，天下的文人都会聚集在那里，在那里发檄文，效果只好不差！我答应你们以为公而死为题，定要让张子横之名，流传于七湖文士之间！”

白知章这么说的时候，曹乐都很诧异，因为这等于是把自己将来的文名都要和张生挂钩在一起，不是做一件事来赎罪，而是用自己此生会有的所有成就来赎罪……便是曹乐都忍不住感慨一句何等君子之风……

“小老二携愚妇拜谢白小君子大恩！”

“多谢白小君子！多谢白小君子！”

听到白知章给出的补偿，妇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男人就直接谢恩了，所以那妇人也忙不迭的一起谢恩……曹乐心中有些不忿，但是，既然白知章乐意，那就这样吧……曹乐这么想着，对这对夫妻的感官下降了不少……不过，他不会说什么，因为他答应的事情还是得做的，便是不计较张生的事情……

他也不能轻易放顾钦活，都已经开始练什么蛊毒剑了，放任下去将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啊 送走了那对夫妻之后，白知章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坐在曹乐的房间里和他说道。

“这父母缘分真是……神奇啊。”

“何以见得？”

“先前为大儿子感到心痛，但是我听闻他们偏爱小儿子，对屡试不中的大儿子颇为不满……数年没有管过他死活，如今死了又要找上门来，也不是要求财，只是想要见你这杀了青锋大师兄的人……我当他们是真的为自己的大儿心痛，但是刚才听闻我要以文名相偿，那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让我不能释怀。”

笑容？曹乐没看到，不过他刚才也的确没注意那个男人就是了，他看着白知章，白知章才会低头看着那对夫妻。

“所以我产生了怀疑，他们不要钱财，是否是因为所图甚大……又因为产生了这种怀疑，对自己感到羞愧，明明若是我不来这白榕城，张生的确可以不死……所以，这其中的真假……真的是挠心。”

白知章把手放在胸口上，曹乐知道他亲缘甚薄，又生在小山水白家那般地方……所以不懂这些大概是正常的，本来很多人都想不通，也许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他又是个文士，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

理清道理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我想，都是真的吧？”

听到曹乐的话，白知章不解的抬起头来，而曹乐继续说道。

“嫌弃大儿是真，心痛他死也是真，觉得你我对此有责任是真，宁愿不要钱财也要讨个公道也是真，只是，便是都是真心，也有次第之分，正如都是孩子，父母心中是有高低之分一样的……”

曹乐想起了七星峰上的事情，想起了梦雪真人对待不同徒弟的差距。

“所谓子女不和，乃是老人无德，但父母无德不影响其是父母，视之仇寇这种事情，张生本人说得，我们未曾听他说过，我们是说不得的。”

“竟……是如此啊……！”

白知章这么说着，一副恍然模样……总不能又要悟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