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陈腐的空气混杂着古籍的霉味，与刚才“遗忘之海”那纯粹的虚无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上官冰凝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因认知被冲击而剧烈波动的心神。

她看向楚嫣，发现对方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那是一种抽离了所有血色的、如同冰雪般的颜色，连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你……还好吗？”上官冰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走上前，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知道该不该触碰那看起来无比脆弱的肩膀。

楚嫣没有回答。

她的意识，还沉浸在刚才那段血淋淋的“真实”之中。

【……以英雄之魂为薪，点燃神明之火……】

【……当凤凰再次睁眼，楚楠……将不复存在……】

原来，这不是一个计划。

这是一个牢笼。

一个用她父亲的灵魂，构筑的、用来囚禁某个“神明”的牢笼。

所谓的“涅槃”，不是凤凰的新生，而是她父亲灵魂的彻底湮灭。

一股冰冷到骨髓的寒意，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在楚嫣的心底疯狂燃烧。

但她的脸上，依旧平静。

【心率：112次/分钟（正在强制平复）】

【精神力波动：峰值39.4赫兹（已触发过载保护）】

【‘寡妇制造者’辅助系统启动：正在为您注射微量神经冷却液。】

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脊椎注入，强行压下了沸腾的情绪。

她不能乱。

越是愤怒，越要冷静。

“我没事。”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重新恢复了镇定，“只是信息量太大，精神负荷有些高。”

上官冰凝看着她，那双冰眸里闪过一丝不忍。

她没有追问楚嫣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份苍白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份档案……”

“是一个祭坛。”楚嫣打断了她，用一个半真半假的说辞，掩盖了核心的秘密，“一个用活人灵魂作为容器，去囚禁某个未知存在的邪恶仪式。他们称之为‘凤凰’。”

上官冰凝的瞳孔，骤然收缩。

活人灵魂为容器！

这已经不是战术，不是阴谋，这是对生命最彻底的亵渎！

是足以让整个帝国都为之动摇的、最深重的罪孽！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这件事，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力量，和你一起，查下去。”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后果。

当楚嫣将这禁忌的真相与她分享时，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选择，站在这辆轮椅的旁边。

“走吧。”楚嫣没有多说感谢，行动，是她们之间最好的默契，“我们暴露得太久了。”

两人离开了地下室，重新回到图书馆明亮的大厅。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下，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就在她们即将走出大门时，一个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专业口吻的声音，在她们侧方响起。

“上官会长，请留步。”

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学院“工匠部”特制白色制服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

她个子不高，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护目镜，镜片下，是一双闪烁着好奇与探究光芒的、如同猫眼石般的眼眸。

她的目光，没有看上官冰凝的脸，而是死死地盯着上官冰凝腰间的卡组。

【人物：欧阳晴】

【身份：工匠部首席，卡牌构筑与魔导机械天才】

【实力评定：B+（战斗），S（制造）】

【性格剖析：技术宅，对精妙的造物有近乎偏执的狂热，社交能力约等于零。】

“欧一阳同学？”上官冰凝认出了她，“有事吗？”

“你的‘冰霜权杖’。”欧阳晴推了推护目镜，直接伸手指着，“它的核心符文回路，被人修改过。能量在传导过程中的损耗，降低了至少百分之三。手法很……奇特，绕过了标准能量模型，用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数据流短接’方式。虽然粗糙，但思路是天才级的。”

上官冰凝的心，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楚嫣。

那张卡牌，正是上次“协同试炼”后，楚嫣随手帮她优化过的。

欧阳晴的目光，终于从卡牌上移开，落在了楚嫣的轮椅上。

瞬间，她那双猫眼石般的眸子，迸发出了比看到稀有卡牌时，亮烈百倍的光芒！

那种光，是猎人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猎物，是信徒看到了自己的神迹！

“这台轮椅……”她几步冲了过来，完全无视了上官冰凝，蹲下身，痴迷地抚摸着“寡妇制造者”冰凉的金属外壳，护目镜几乎要贴了上去。

“完美的能量循环……神经元同步率竟然能达到这种程度……还有这个辅助计算单元的散热设计……这……这是艺术！这是我毕生追求的造物艺术！”

她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嫣，语气狂热。

“这台轮椅，是出自玄烨大师之手！对不对！”

“我研究过他发表的所有论文，这种将生物学、机械工程学和符文学完美融合的风格，绝对不会错！”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我必须见他！”

上官冰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玄烨的存在，是楚嫣最大的秘密之一。

这个欧阳晴，单凭一台轮椅，竟然就推断出了这么多！

“抱歉。”楚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平静地回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欧阳晴站起身，脸上写满了“你别想骗我”的执着，“这台轮椅的每一个零件，都在高喊着玄烨的名字！你无法否认它的伟大！”

“我想见他，不是为了别的。”她的语气变得诚恳，“我只是想向他请教，想和他探讨造物的真理。我有一个构想，可以将卡灵的灵魂能量，与机械核心进行更高维度的融合，但我缺少关键的理论支持……”

楚嫣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对付这种技术狂人，强硬的拒绝只会激起对方更强的好奇心。

“他很忙。”楚嫣换了一种方式，“没有时间见任何人。”

“我可以等！”欧阳晴毫不退让，“一天，一个月，一年，我都可以等！只要能让我和他交流十分钟！”

“我说了，不可能。”

“那就没办法了。”欧阳晴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属于工匠的笑容。

她从自己的卡组里，抽出了一张奇特的、半透明的卡牌。

那不是战斗卡，也不是魔法卡，而是一张布满了精密刻线的……【挑战状】。

“既然无法拜访大师，那我就只能，挑战他的作品了。”

她将挑战状递到楚嫣面前。

“一场‘工匠对决’。我们不比战斗，不比战术。”

“就比……创造。”

“学院会提供完全相同的、最基础的空白卡牌和原材料。在限定时间内，看谁能创造出一张综合性能更强的卡牌。”

“我赢了，你必须为我安排一次与玄烨大师的会面。”

“你赢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但很快被更大的决心所取代，“我这套亲手打造的、独一无二的【便携式符文蚀刻工具】，就归你。”

上官冰凝的脸色，愈发凝重。

她知道这套工具的价值，那几乎是欧阳晴的半条命。

这个赌注，太大了。

楚嫣看着眼前的挑战状，又看了看欧阳晴那双写满了“我不会放弃”的眼眸。

她想起了“幽灵”的那条信息。

【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

或许，这突如其来的挑战，就是游戏的第一步。

一个无法回避的，阳谋。

“好。”

楚嫣只说了一个字。

她接下了那张挑战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