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的内道到外道,都站满了参赛的同学,我站在最后一棒的位置,回忆着练习时的后背式接棒。

随着体育老师用口哨确认,所有准备完全。

发令枪响。

“砰——!”

就像火往里泼了盆冷水,整个操场瞬间炸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助威棒敲击声、广播社里更加激昂的播报声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狠狠拍打着我的耳膜。

第一棒周铭峰同学冲出去了,紧接着是第二棒段誉、第三棒黄明。

我看着队友们像一颗颗出膛的子弹,在赤红色的跑道上奋力冲刺,接力棒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弧线,我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奔涌的声音充斥耳际。

当第三棒的黄明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拼尽全力的嘶吼,将那根带着汗湿和惊人冲力的接力棒棒重重砸进我掌心时——

我的世界安静了。

我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脚下塑胶跑道传来的灼热触感,耳边呼啸而过的、带着尘土和青草味的风。

以及视野里那条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终点白线。

身体里积蓄的力量像开闸的洪水,猛地爆发出来,冲刺。

肺部火烧火燎,双腿就像灌铅般沉重,但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该死的白线。

撞线!拿下了第一名。

巨大的惯性让我又冲出去好几步才勉强刹住车,弯着腰,撑着膝盖,我大口地喘着粗气,这并不是往常的训练,有很大的紧张感。

我汗水像开了闸似的从额头、鬓角往下淌,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在这时,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带着熟悉的微凉,递到了我眼前。

我慢慢的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江语嫣沉静清雅的脸。

她为了方便而穿着我的校服,显着有一些宽大。

她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抓不住。

然后,她的指尖极其自然地伸过来,拂掉我额角滚落的汗珠。那一下冰凉。

手指像带着静电,瞬间窜遍我的全身,烫得我心口猛地一缩,她没有用手上的毛巾。

“哇哦~学弟可以啊,帅爆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极具穿透力和活力的声音,像一把利剑,硬生生劈开了我的模糊视线。

是林温言。

她像一团跳跃的火焰,挤开围拢过来的人群,瞬间占据了视野的中心。

她没穿校服,穿着拉拉队服,红白相间的短袖,一件很适合她的运动裙,我略微的低着头,视角里是她白皙修长的腿,她完美的诠释了啦啦队。

“最后一棒冲刺太厉害了,这速度,这气势!”她嗤嗤的笑着,眼睛亮得像盛满了阳光,几步跨到我面前,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我汗湿的肩膀上,啊,要死了。

力道重得让我本就有点发软的双腿一个趔趄,当场给她行了个大礼,倒在了她怀里,她扶住了我。

“学姐…你…”我喘着粗气,哭笑不得,我迅速的起身。

林温言完全无视我的窘态,变戏法似的从她的裙间里掏出一根包装完好的巧克力能量棒,不由分说地塞进我充满的手里,“喏,补充点糖分~跑完消耗大!”

就在她塞能量棒的瞬间,我们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那双总是带着飞扬神采的眼睛里,此刻除了惯有的促狭笑意,似乎还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羞赧?

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后荡开的涟漪,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的脸颊,在耀眼的红白相间的短袖映衬下,似乎也透出一点点不自然的绯红。是跑来看比赛热的,还是我刚刚行礼过于冲击。

但这丝异样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她立刻扬起了下巴,嘴角咧开一个更加灿烂、更加“林温言式”的、带着点潇洒和满不在乎的笑容。

林温言的目光在我和旁边沉默的江语嫣之间飞快地扫了个来回,带着点“我懂”的狡黠。

“行啦,任务完成,小学弟好好休息。”她潇洒地一挥手,像阵带着柑橘清香和阳光味道的旋风。

林温言转身又活力四射地走向了另一个赛区。

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里的“加油已经说腻啦,那就祝你拥有随时停留和休息的勇气~”

还有我手里那根被汗水微微沾染的能量棒,以及肩膀上那记火辣辣的“鼓励”。

我站在原地,汗水还在顺着下巴往下滴,心脏因为剧烈的奔跑和刚才那阵行礼的冲击,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江语嫣递过来的那瓶水冰凉地握在手里,她指尖拂过我汗水的微凉触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

而林温言那爽朗的笑声、还有塞进手心的能量棒带来的温热,却像投入心里的另一颗石子,激起了完全不同的涟漪。

操场上的喧嚣依旧震耳欲聋,彩旗在风中作响,广播还在不知疲倦地喊着谁的名字。

而我,站在终点线后的这片小小的混乱里,感受着左肩残留的冰凉和右肩未散的拍击。

第一次觉得,这嘈杂得让人头疼的校运会,好像也没那么糟。

林温言那团跳脱的红色旋风卷走后,操场上的喧嚣似乎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汗水在背心上的冰凉感尚未散去,黄明那小子聒噪的“艳福论”还在我的耳边回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拧开江语嫣递来的那瓶水,又灌了一大口,冰水滑过喉咙,带来了短暂的清爽。

我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抹消失在人群中的红色,像追着一颗突然划过天际的流星,只留下眼神上灼热的残影和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柑橘味。

“仰卧起坐…我要检录。”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像冰块投入微温的水。

我回过神。江语嫣不知何时已贴得更近了些,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

仿佛刚才那场接力赛的喧嚣、林温言的咋呼,都不过是掠过她冰面的微风,好像都未曾留下痕迹。

我居然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报名了项目,可能是对融入群体有了那么一些些想法吧。

但她手里拿着那条叠得一丝不苟的白毛巾,此刻被她无意识地卷在指间,微微用力,指节泛着用力的白。

我看着她,她可能还是不太擅长吧,和以前一样,让人忍不住护着她。

“嗯,我陪你去。”我应了一声,声音还是有点哑。喉咙里还堵着刚才冲刺时吸进去带着尘土味道的风,我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水。

江语嫣看了看我,从穿着我的校服口袋里又拿了一瓶水出来。

我忍不住略微的发出笑声,她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有了一些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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