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修仙者。
当凡人真正直面到修仙者的时候，他们才会发现，这其中所需逾越的，是一道多么巨大的一道鸿沟。
那帮青楼姑娘此时便躲到后处悄悄议论，细细回想平日里可否得罪过白柳儿。
红玉、云袖二位与之关系亲近的，此时的心情却完全属于不一样的境遇。
毕竟谁又能想到。
那位平日里受自己管教、受自己照顾的小妹妹，她的真实身份竟会是一名修仙者？
无论对谁，这都是相当有冲击力的事实。
而当中这帮人里最慌张的，无疑就是那金妈妈。
她是绮梦楼的管事，将她亲手买下，带到这里的罪魁祸首，若是白柳儿执意报复，那她和她这绮梦楼，怕是难逃此劫难。
毕竟大家常说仙人喜怒无常，手段可多着呢，能用无数种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还未待金妈妈想好，那边的郡丞便忽地一脸正色起来。
他朝白柳儿抱拳道：“仙，仙子……那个，既，既然那鹿冠道人已然身死道消，在，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仙子能赏脸听听……”
白柳儿此刻也并不着急，于是点头同意。
那郡丞见状，便开始了一番长篇大论，基本上都是控诉着这宛陵郡郡守荒淫无度、昏庸无能，总而言之，言下之意，尽是让白柳儿出手，除掉这祸害。
他说得情绪激亢，惹得白柳儿心中发笑。
这中登看似是说得这般为民除害，冠冕堂皇，背地里的算盘却是打得叮当响，搞不好，是借着这般说辞，来搞内斗，争这一把手的位置。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毕竟。
她和凡人之间已然有了一层可悲的厚壁障。
白柳儿见那郡丞说得滔滔不绝，耳畔仿佛是生了茧子，不愿再听，于是，她当即打断了对方的话：“差不多得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那郡丞见状，便是只得闭上嘴巴，若是惹恼了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女，他恐怕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而这时。
白柳儿的视线又很自然地落在了金妈妈身上。
尽管那是不冷不热的，轻飘飘的视线，但却依旧瞧得金妈妈浑身发麻，心生恐惧。
若是在她心里排上那么一个最悔恨事情排行榜，那么招惹了这白柳儿，恐怕就会是榜单极前列的事情。
不等白柳儿开口。
身着那一袭绛紫色裙装的金妈妈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口里呜咽着：“呜呜……仙，仙子……老，老身有眼无珠，求，求您饶了老身吧……”
白柳儿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劳布斯的。
滑跪的速度倒还真不慢。
此时处置金妈妈倒是简单问题，倒是这绮梦楼数百号姑娘，又该何去何从呢？
白柳儿思索片刻，心里犯了难。
这青楼数百号姑娘，与她矫情颇深的，也就云袖、红玉二位姐姐，她与她二人的相处过程里，也都能理解二人不愿屈居于绮梦楼的意愿。
那么，其他那些关系尚浅的呢？她们内心又是如何抉择的呢？
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白柳儿必然会一把火将整个绮梦楼烧得粉碎，可社会环境、历史背景不同，她大费周章去做这样一些事情，倒也没有必要。
于是。
白柳儿招了招手，随即道：“去，把诸位姑娘们的卖身契都取来。”
此言即出，金妈妈便朝一小厮使了使眼色，那小厮便朝一房间飞奔而去，不多时，就将那装着卖身契的木盒子取来，呈到了白柳儿面前。
白柳儿掀开盒子，其中陈列的，果真是绮梦楼百余号姑娘们的卖身契。
她瞧见了自己的。
说是南桥村一老汉以五两银子将她兜售。
她又瞧见了红玉、云袖，还有其他姑娘的，其中大多，都是被那些小厮坑蒙拐骗而来的。
但在这楼中历经了许久年月，她们对外界，对自由，又是何等看法呢？想必每人心中的答案都不一致。
罢了。
白柳儿不再去思索那么多，她将那满盒数百张卖身契尽数抛向半空中，随即右手符箓一点，细小的火苗顺势攀上，顷刻间，将那一张张契纸化作灰烬。
金妈妈眼巴巴地望着她这大半生打下来的基业，心不住地滴着血。
而那飘扬散尽的尘埃，也如白柳儿及这帮姑娘们的青楼岁月一般，逐渐迷失在风中。
将此事做完，白柳儿心里顿时升上一股畅快侠意之气。
她收回符箓，随即说道：
“如今卖身契已然尽数烧掉，各位姐姐，若是还有愿在这绮梦楼过活儿的，便自行留下……”
“若是不愿的，便取些路费，离开此处，我作担保，无人阻拦。”
话音刚落。
青楼的姑娘们便掀起轩然大波，其中七成皆是满脸兴奋，她们皆是被绑架，拐卖至此地，此刻卖身契被烧，也算是恢复了自由之身。
然而，其中亦有将近三成的姑娘面露愁容，她们大多都是孤家寡人，离了这绮梦楼，便怕是再难寻到更好的生计。
当然这些都是她们自己所选的道路，白柳儿也懒得理睬。
她转身望向一直在自己身后的云袖、红玉二位姐姐。
她们二人脸上的表情却是看得出的喜忧参半。
白柳儿问道：“二位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云袖闻言，身子顿了顿，她看向白柳儿的眼神变得复杂，动作也稍显拘谨：“柳，柳儿妹妹，我和红玉这些年还有些积蓄，大概，将在这城里寻个住处，安顿下来吧……”
红玉静静地站在一侧，脸上也没了昔日那般的娇蛮，她并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云袖的决定。
白柳儿听闻此言，一时也愣在原地。
那般待她如亲妹妹般的二人，失了往日的温婉，娇横，举手投足间，竟透着一股局促和生疏，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原因，当然也很明了。
那便是她作为修仙者，作为凡人眼中仙人的身份。
云袖，红玉二人作为在这封建社会中备受剥削的女性，脑中早就被灌注了君权神授，仙人为尊的理念，如此一来，那道浅浅的，却遥不可及的隔阂便由此而来。
而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仙凡有别。
白柳儿沉默片刻后，心里顿感郁闷，她微微颔首，随即便转身，准备离开，离开这已然是支离破碎的绮梦楼。
这时，云袖又忽地叫住白柳儿，她眉眼间泛着潋滟水光：“柳儿妹妹，你，要去哪儿？”
白柳儿回眸，随即答道：“我是仙人，自然，要去寻那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