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的指尖触碰糖霜漩涡的刹那,我感觉到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连根拔起。

没有炫光,没有声效。如同被投入滚筒洗衣机,又像被塞进真空管道。无数流淌着焦糖色泽的光带在视野边缘疯狂倒退,甜腻到令人窒息的香气混合着空间压缩的嗡鸣,狠狠灌入鼻腔耳道!灵魂枷锁剧烈震颤,“安详稳态平衡器”爆发出刺目的佛光试图抵抗这股空间伟力!夜歌的尖叫和发卡师姐的咒骂被拉长成扭曲的音波碎片——

“嗡!”

脚下一实。

所有不适感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的耳鸣和胃袋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扶着冰冷的、光滑如镜的蜂蜜色地面,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抬起头。

然后,呼吸停滞。

我的脚下,竟然是流淌的琥珀色海洋——不,那不是海,是粘稠、缓慢翻滚着、散发着浓郁焦糖甜香的“焦糖云海”!巨大、晶莹的气泡从“海”底升起,在接触到上方稀薄空气时无声炸裂,溅起粘稠的金色丝线。而我们所在之处,正是云海中心,一座通体由凝固的、剔透如黄水晶的巨大蜂蜜构筑而成的尖顶钟楼顶层——蜜糖钟楼观星厅。

没有穹顶,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取代了天花板和墙壁,窗外,是真正的、流淌着紫色星云与钻石般恒星的魔法星河。

星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整个大厅染上梦幻的冷银色。厅内没有传统桌椅,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半空、由流淌的液态焦糖自然凝结而成的“云座”,形态各异,如同凝固的浪花。

空气里弥漫着极致的甜香,浓郁到近乎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融化的太妃糖。SCI指数监控器在灵魂深处发出极其微弱、被压制到极限的警报,佛光徽章全力运转才勉强维持平衡。

夜歌在我旁边,死死抓着我的裙摆,脸色比她的哥特裙还要惨白,暗金羽翼紧紧收拢贴在背后,羽毛尖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深渊黑瞳里充满了震撼和渺小感。粉水晶也罕见地安静如鸡,巨大的蝴蝶结耷拉着,中心水晶里的光焰缩成一点,警惕地扫描着四周。

大厅深处,悬浮在最高处的几尊“蜜糖云座”上,坐着“茶话会”的元老们。

只一眼,就让我和夜歌如坠冰窟。

没有慈眉善目,没有仙风道骨。只有扑面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和…非人感。

最中央的云座,流淌的焦糖凝固成巨大的、盛开的白玉兰形态。端坐其上的,是一位穿着繁复维多利亚风格蕾丝长裙的“妇人”。

她的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头发是流淌的液态黄金,盘成一丝不苟的高髻。面容精致如同人偶,嘴角噙着一抹永恒不变的、温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她的双手交叠在膝上,指尖萦绕着不断滴落的、散发着净化气息的甘霖露珠。她甚至没有看我们,只是垂眸凝视着手中一只由星光编织的茶杯。

她是“甘露夫人”。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座散发着甜蜜气息的冰山,温和的表象下是冻结灵魂的极寒。仅仅是目光扫过,我灵魂深处的佛光徽章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在甘露夫人左边稍低的云座,形态如同一块燃烧的、不断滴落粘稠焦糖的熔岩。上面盘踞着一个…生物?勉强能看出人形轮廓,但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冷却火山岩般的粗糙皮肤,关节处喷涌着细小的金色火星。

她没有头发,头颅是一块嶙峋的、流淌着蜂蜜光泽的黑色岩石,两点熔岩般的眼睛镶嵌其中。她巨大的、如同熔炉钳般的手掌中,正把玩着一团不断变换形态、内部发出痛苦尖啸的暗红色能量体——那是高度浓缩的“愤怒之果”!

她就是“熔炉老妈”。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与焦糖混合的灼热气流,让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夜歌身后的暗金羽翼应激般炸起防御性的光芒,却被那灼热的气息压得光芒黯淡。

甘露夫人右侧,悬浮的云座最为奇特,像一团不断蠕动、膨胀、又收缩的蜂蜜棉花糖。云座上,没有固定的形体。

只有一团不断变幻着柔和色彩(粉、黄、蓝)的、半透明的“蜜糖”物质在缓缓流淌。它时而凝聚成一个笑眯眯的胖老头轮廓,时而又散开成一片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雾气。

雾气中,无数微小的、由糖霜构成的精灵在飞舞、嬉戏,发出细微如银铃般的笑声。它是“蜜糖小姐”。它的存在最为诡异,没有明确的威压,却散发着一种能诱捕灵魂的、甜蜜的粘稠感。

其余几席云座上,身影或隐于流淌的星光,或藏匿于扭曲的甜香气旋,投来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冰冷地扫描着我和夜歌的每一寸魔力波动。

死寂。

只有蜜糖翁雾气中糖霜精灵的嬉笑声,以及熔炉老妈手中那团“愤怒之果”发出的无声尖啸,在星河般的大厅里回荡。

“第三百七十一席预备观察员,孙鸿·星璃,”甘露夫人终于开口,声音如同甘露滴落玉盘,温婉悦耳,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

“暨其技术合作伙伴,夜歌。把你们的‘心得’呈上来吧。”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得如同下达指令。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夜歌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我深吸一口那甜得发齁的空气,强作镇定,用意念沟通粉水晶。一个精致的、散发着微弱暗金色泽的水晶展示盒从我的储物空间(裙子的口袋)里飘出,悬浮在我面前。

盒子里,静静躺着三方缩小版的“永夜慕斯”——墨黑的暗影可可基座,流动的灰黑深渊咖啡慕斯,悬浮其上的暗紫“痛苦星辰”,以及光滑如镜的暗金色淋面。

“此乃‘永夜慕斯’,”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以绝望为基(暗影可可),深渊之风为引(咖啡慕斯),点缀痛苦星辰(灵魂之盐),再以微光之镜(暗金淋面)封存。意在呈现绝望之沉重,深渊之回甘,痛苦之实存,以及…”我顿了顿,看向夜歌

“…微光不灭的希望。”

夜歌在我目光示意下,鼓起莫大的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指,凌空对着展示盒轻轻一点。

嗡!

盒内三方微缩慕斯上悬浮的暗紫“痛苦星辰”猛地亮起!细微的、仿佛灵魂啜泣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极其纯粹、极其真实!那是夜歌从她工坊积压的、最纯粹的怨念中提纯萃取的结晶!

“哗——”

如同水滴落入滚油!

一直垂眸的甘露夫人,那双流淌着液态黄金的眼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手中星光茶杯里荡漾的甘霖,瞬间凝结了一层薄冰。

熔炉老妈的那熔岩般的双眼骤然亮起!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她的手中把玩的那团“愤怒之果”猛地收缩,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尖啸!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蜜糖小姐流淌的雾气剧烈翻涌,凝聚出的一个像是贵族大小姐的轮廓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带着纯粹贪婪的笑容,雾气中飞舞的糖霜精灵瞬间变得躁动不安!

其余席位上,数道冰冷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些闪烁的“痛苦星辰”上!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陡增十倍!

“嗯?痛苦?”甘露夫人的声音依旧温婉,但听上去却像淬了冰的针

“痛苦啊,多么原始而粗糙的能量形态。”

“孙鸿·星璃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作为魔女,最基本的职责,是净化与升华,而非沉溺于污秽的实存展示。”

“不过吗,据我所知你从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人类,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魔女的身份和身体。”她指尖一滴甘霖无声滴落,落点处的焦糖云座表面瞬间蔓延开一片纯净无暇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霜白。

“污秽?哈!”熔炉老妈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火山腹鸣般的嘲笑,她巨大的熔炉钳猛地指向展示盒

“痛苦才是力量的柴薪!是点燃绝望熔炉的引信!小丫头这点‘星辰’太温吞!像懦弱小姑娘的眼泪!真正的痛苦,要像老婆子我的‘怒火熔岩泡芙’——咬一口,灵魂都烧出窟窿!”她手中的愤怒能量体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红光!

“唉呀呀~痛苦也好,愤怒也罢~”蜜糖小姐流淌的雾气重新凝聚成笑眯眯的贵族大小姐,声音甜腻得能齁死人

“都是上好的调味料嘛!关键是要‘甜’!要让人忘了疼,只记得美~小姑娘这‘永夜慕斯’,苦味太重,甜味不足,微光太弱!不如让本小姐帮你调调?加点‘遗忘蜜糖’?或者‘美梦糖浆’?保证入口即化,烦恼全消哦~”雾气中伸出几只由粘稠蜂蜜构成的无形触手,带着甜腻的诱惑感,缓缓探向展示盒!

“等一下!”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带着极致愤怒与护短意味的咆哮,猛地从我头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硬生生打断了蜜糖翁的触手和整个大厅的威压!

是芭比!

她穿着粉红色的魔女袍以及**色的魔女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出现在了魔女茶话会的 场地里

“哎呀,我的老朋友们,你们难道没看见这是一件多么棒的作品吗?!”芭比的声音虽然依旧调皮,但我能听出这句话里似乎多了几分失望和愤怒

“甘露,你那点净化露珠的年份好像未免也太久远了吧?你看,这个‘痛苦实存’是多么棒的创意啊,如果没有直面深渊的勇气,又怎么会又回甘的感觉呢?你如果依旧信任那份粉饰太平的假甜点的话,即便是我也会感到生气呢!”

“还有熔炉老婆婆,你那破泡芙好像除了烧穿顾客的食管以外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妙用了吧,‘怒火’烧完了剩一地渣,这可不能叫做力量啊?!”

“最后吗,蜜糖。”芭比的话语精准转向蜜糖小姐

“你要记住,魔女的点心是让人感到快乐并努力追求自我突破的钥匙而不是欺骗他人的谎言!你的‘美梦糖浆’要是吃多了会让人变笨,变的一点也不可爱啊。难不成,你想让所有魔女都变成你雾里那些笨笨的糖渣子吗?”

“现在给你们看看这份充满了奇迹的点心!”芭比的意念注入包装盒

嗡——!

盒内三方微缩“永夜慕斯”猛地亮起!不再是各自为政!

墨黑的暗影可可基座如同活过来的深渊巨口,爆发出沉重粘稠的吸力!

流动的灰黑咖啡慕斯化作咆哮的暗流漩涡,卷起那些闪烁的“痛苦星辰”!

光滑的暗金镜面淋面骤然亮起,如同撕裂永夜的第一缕阳光,爆发出虽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温润光芒!

深渊的沉重、暗流的回旋、星辰的痛苦、微光的希望!四种力量在发卡师姐狂暴的意念下,被强行压缩、对冲、融合!

没有爆炸!没有湮灭!

在所有人(包括甘露夫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

那三方慕斯中央,一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能包容一切黑暗与光明的、温润如玉的——暗金色光芒,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悄然诞生!

它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抚平所有躁动、化解一切极端的、终极的“安详”与“平衡”!

那光芒流转,隐隐与王科长沙发的佛光、与我胸口的佛光徽章…同源!却又更加深邃,更加包容!

“看见没?!”芭比的声音带着虚弱的嘶哑,却充满了极致的骄傲和“打脸”的快感

“这才是‘深渊回甘’!是绝望里长出的希望。在我眼里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伟大的奇迹。”

“这!才!是!魔!女!的!点!心!”

她最后几个字,狠狠砸在寂静无声的观星厅里。

炸裂的粉紫光焰缓缓收敛,巨大的蝴蝶结软软地耷拉下来,中心水晶里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仿佛随时会熄灭。但那份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深深烙在了所有人的意识里。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甘露夫人手中星光茶杯里的甘露,凝结的冰层无声碎裂。

熔炉老妈熔岩般的双眼,光芒明灭不定,手中的愤怒能量体彻底沉寂。

蜜糖小姐流淌的雾气停止了翻涌,胖老头轮廓僵在半空,笑容凝固。

其余席位上那些冰冷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就在这时——

“唉……”

一声悠长、温和、仿佛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叹息,从蜜糖翁那团凝固的雾气中传来。

那团半透明的蜜糖物质缓缓流淌,重新凝聚。不再是胖老头,而是化作一个更加清晰、穿着古老魔女袍、面容慈祥却眼神深邃的老妪形象。她手中拄着一根由巨大棒棒糖扭曲而成的法杖,杖头镶嵌着一颗不断变幻色彩的巨大糖球。

蜜糖小姐的目光,越过芭比,落在我身上,更落在我面前展示盒中那点温润流转的暗金光芒上。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审视,有不解,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

“深渊…回甘…”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回荡在寂静的观星厅。

“原来…调和极致的对立…”

“并非…消灭…”

“而是…让它们在碰撞中…”

“诞生…更高的…‘平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甘露夫人冰冷的侧脸,扫过熔炉老妈沉默的熔岩身躯,最后重新落回我身上,那深邃的眼中,第一次没有了审视,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探究。

“星璃小姐…”

“还有…这位夜歌小姐…”

“你们的‘作品’…”

“茶话会…认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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