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裁缝的铺子,藏在修真界最腌臜的角落,像块被遗忘的污渍。

空气里永远浮动着劣质线香、陈年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来自剥离记忆的腥甜锈蚀味儿。

檀木案几上的漆皮斑驳卷翘,露出底下粗糙的木纹,此刻正被一袋砸落的极品灵石棱角,划出几道流星般转瞬即逝的弧光。

灵石滚落案几边缘,又被一只枯瘦的手敏捷地捞了回来。

我眼皮都没抬,全部心神凝在指尖那根细如牛毛的“裁忆针”上。

针尖,一缕嘶吼挣扎的黑色记忆正从水晶瓶中挑出,黏稠如活蛭,散发着屠城后的血腥与绝望,扭曲盘绕,试图反噬。

这是某个魔修最不愿回想的闪回,如今是我的材料。

啪!

灵石袋被重重按在案几浮灰上。

“三日内,给本座裁一段情劫。”

声音沉冷,带着九天云外飘雪般的寒意,瞬间压得陋室里那点微弱的烛火都矮了三分。

我这才慢吞吞掀起眼皮。

来人一身云纹素袍,料子看着普通,细瞧却似有星河流转其间。

身量极高,几乎顶到我低矮作坊那根被油烟熏得黢黑的房梁。

墨发随意用一根枯枝挽着,垂落几缕。

面容却笼在一层流动的淡金色雾霭之后,朦朦胧胧,只觉那雾霭深处,似有日月轮转、星河生灭的虚影明灭不定。

天道总司。

修真界活着的传说,无情无欲,执掌法则,不露真名,以“天道的总司”这个职务为名,一心以维持天道为毕生追求。

这样的他,要情劫?

这比魔尊改行卖糖葫芦还惊悚百倍,荒诞得让我指尖的“裁忆针”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要求?”我搁下针,袖口随意蹭了蹭案几上积年的浮灰,动作间带起一小片尘埃在昏黄光线下飞舞。

“要刻骨铭心。”那声音透过金雾传来,依旧无波无澜,像宣读冰冷的律条,“要痛彻心扉,要万载难忘。女主角需为救本座,死于诛仙大阵,魂飞魄散,留一句‘此生无悔’。”

我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经典虐恋模板,俗套得掉渣,但架不住它有效,尤其是对这种万年老光棍,效果拔群。

“悲情指数?狗血浓度?需要加误会、替身、挖心挖肾等要素吗?最近‘带球跑’题材也火,虽然您这情况球可能有点难带……”

职业病发作,我顺口溜出套餐选项。

嗡——

金雾猛地一滞,随即剧烈翻涌!

一股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陡然降临,空气粘稠如铅汞。

吱呀,啪啪!

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角落里,几个装着零碎记忆的水晶瓶碎裂,腥甜的锈蚀味瞬间浓烈。

我识趣地瞬间闭嘴,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麻溜地摊开案上那卷对方主动剥离递来的“忆绸”。

流光溢彩的绸缎甫一展开,陋室昏暗的光线都为之一亮,丝滑柔韧,触手生温,内里无数细碎光点明灭,如同封印了一条微缩的璀璨星河。

这是天道漫长岁月沉淀的记忆碎片。

“定金收了,三天后取货。”我捻了捻那袋沉甸甸、灵气逼人的极品灵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立刻驱散了刚才的惊悸。

脸上堆起最市侩的笑,见牙不见眼,“包您满意,悲情拉满,女主死得透透的!魂儿都给您扬干净!”

金雾无声涌动,那道高大的身影如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只留下陋室里依旧盘旋不散的寒意,以及那袋价值连城的灵石。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抹了把额角的虚汗。

天道一走,作坊里那股子冻死人的威压才像退潮般缓缓散去。

搓了搓冰凉的胳膊,好奇心如同藤蔓疯狂滋长。

顾不上灵石,我小心翼翼捧起那卷“忆绸”。

嚯!

不愧是天道出品!

这忆绸的质地,比传闻中昆仑之巅的万年雪蚕丝还要莹润通透,展开时无声无息,却仿佛有星河在掌心流淌。

无数细微如尘埃的光点在其间沉浮、明灭,每一个光点,都承载着一段被时光尘封的过往。

仅仅是托在手中,那温润磅礴的灵蕴就让人心神摇曳。

指尖捻起那根细如毫发的“裁忆针”,我深吸一口气,将神识凝成比针尖更细的一缕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忆绸边缘一个相对黯淡、似乎年代颇为久远的光点——

————

啪啪,啪啪,云海孤峰思绪藏。

————

我的意识被猛地被拽入一片刺骨的冰寒与呼啸的风雪之中。

万丈孤峰之巅,罡风如刀,卷起漫天雪沫,打得人脸颊生疼。

视野前方,一块布满玄奥复杂雷纹的巨岩,如同亘古凶兽盘踞。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立于岩前,墨发青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眉眼间尚未染上后世那冻彻万古的漠然,只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执拗与…显而易见的笨拙。

他指尖吞吐着不算强横的青色灵力,一次次试探性地戳向巨岩上的雷纹节点,每一次都引得雷纹光芒一闪,将他指尖灵力狠狠弹开,震得他手臂微颤,眉头紧锁。

“噗嗤。”

一声轻快的笑声自身后传来,像冰凌撞碎在暖阳里,清脆地穿透了风雪的呜咽。

少年——司明猛地回头。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识趣地稍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清冷的月华如银练般泼洒下来。

崖边不远处,一个提灯的少女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素白裙裾被凛冽的山风卷起,上下翻飞,宛如雪地里挣扎欲飞的蝶翼。

她提着一盏普通的素纱六角宫灯,昏黄的光晕堪堪照亮她小半张脸——下颌柔和的线条,微微翘起的唇角,以及唇边那一点毫不掩饰的、带着狡黠意味的笑意。

“笨死了,”少女的声音在风里也显得格外清亮,带着毫不客气的揶揄,“雷纹锁心,核心节点藏着呢,你光戳它表面硬壳干嘛?挠它痒痒啊!”

司明明显愣住了,俊秀的脸上满是错愕:“挠…痒痒?” 这说法闻所未闻。

“对呀!”少女提着灯,轻盈地踏着积雪走近几步。

那团昏黄温暖的光晕随着她的移动,几乎将愣怔的司明整个笼罩进去。

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草木清气也随之靠近。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却异常活泼跳动的淡绿色灵光,像只顽皮的萤火虫,轻盈地、甚至带着点戏谑地,点在那块巨岩侧面一道极不起眼、几乎被其他粗壮雷纹遮掩的细小纹路末端。

“咯吱…咯…咯咯……”

巨岩内部竟真的发出一阵沉闷又滑稽的、类似被强行挠痒痒憋笑的声响!

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看似坚不可摧、布满毁灭气息的复杂雷纹脉络,以少女指尖那一点为中心,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般,迅速黯淡、软化、崩解!

咔嚓、咔嚓!

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几声脆响传来,整块巨岩竟从中裂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司明彻底僵在原地,嘴巴微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颠覆认知的景象。他耗费数日苦思冥想、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上古禁制,竟被这少女用“挠痒痒”的方式…挠开了?

少女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灯笼,昏黄的光影在她清丽的小脸上跳跃,映得那双眸子亮得惊人:“看,开了吧?记住啦,有时候最强的,未必是最硬的,找对那一点‘怕痒’的地方,轻轻一戳就好啦!”

她凑得很近,近到司明能看清她眼睫上沾着的细小雪粒,在月光和灯影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泽。

少女身上那股清冽又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冰雪和阳光的味道。

司明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感谢或惊叹的话,耳根却在月色下悄然泛起一层薄红。

风雪仿佛都温柔了,时间流淌得粘稠。就在这气氛微妙得恰到好处,少年心绪如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荡漾开的当口——

咔嚓!

画面毫无征兆地黑了!

像被人用最粗暴的剪刀拦腰剪断!

不是记忆自然结束的淡出,而是瞬间的、彻底的、令人措手不及的黑暗!

断口处残留着生硬的、锯齿状的毛边,滋啦滋啦地闪烁着紊乱刺眼的灵光碎片。

我:“???”

神识被强行弹回,指尖的裁忆针传来一阵强烈的阻滞感和…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心虚?

仿佛这记忆碎片本身拥有灵性,正拼命抗拒、羞赧于被窥探后续。

怪事!

真是怪事!

我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翻涌的荒谬感。天道总司的记忆里,竟然藏着如此鲜活生动的少年窘迫?

这比情劫订单本身还离奇!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捻了捻针,神识转向另一个光芒稍盛、似乎年代稍近的光点。

————

嚓!咔嚓嚓!古寺桃林暧昧烟

————

意识转换,凛冽风雪被扑面而来的暖香取代。

落英缤纷,绯红如雨。

无数柔嫩的桃花瓣被和煦的春风卷着,无声飘落。

一株虬枝盘曲、不知生长了几千年的老桃树,繁花似锦,撑开一片如梦似幻的粉色穹顶。

稍显成熟的司明与那提灯少女并肩坐在虬结的树根上。

他眉宇间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添了几分沉稳,或许已是某地仙君?

少女的素纱宫灯随意搁在膝头,昏黄的光晕温柔地铺开,映照着两人中间摊开的一卷残破古简。

简上符文古奥,墨迹斑驳。

“……所以说,这上古‘心遁’之术的关键,在于‘心念所至,身即所往’,讲求的是灵犀一点,天人交感,可不是靠蛮横的灵力硬冲传送阵眼。”

少女的指尖划过简上一处尤为复杂的符文节点,侧脸在灯下莹润如玉,神情专注而耐心。

“你看这里,灵力的流转是虚的,真正驱动它的,是这里…”

她指尖轻轻点在符文旁一个几乎难以辨识的意念引导纹路上。

“是神识的牵引。”

司明听得专注,目光紧紧追随着少女的手指,不时微微颔首。

然而,那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悄悄滑向少女被几片桃花瓣点缀的鬓角,滑向她白皙细腻的脖颈,最终落在那两瓣在灯下泛着柔润光泽的唇上。

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呼吸。

“嗯…心念…所至…”他低声应和,嗓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喂!”少女忽然用手肘轻轻捅了他一下,猛地转过头,一双水润的眸子带着促狭的笑意,直直撞入司明有些躲闪的视线,“看花还是看人呢?”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唇角的笑意狡黠得像只偷腥的猫。

司明猝不及防,如同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骤然照亮。

腾腾!

俊脸一下红透了,瞬间从耳根蔓延到脖颈,像只被丢进沸水里的虾子。

他慌乱地别开眼,一把抓起膝上的古简,语无伦次地掩饰:“咳!这、这符文结构…确实精妙绝伦…此处…嗯…环环相扣…”

桃花簌簌落下,有几瓣调皮地沾在少女乌黑的发间,如同天然的珠花。

司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节微微发白,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抬起手,替她拂去那几片花瓣。

可那手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寂静的桃林里,只剩下风吹落花的细碎声响,和他自己如擂鼓般轰鸣的心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少女看着他窘迫得手足无措、连古简都拿倒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笑声清脆悦耳,像一串银铃骤然摇碎了春日慵懒的阳光,在桃林中回荡。

她歪着头,身体微微前倾,凑得更近,带着桃花甜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司明的脸颊,吐气如兰,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沙哑:“司明仙君,你这脸皮薄得跟新剥的桃仁儿似的,以后…可怎么找道侣呀?”

司明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血液仿佛全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少女带着笑意的、水润灵动的眸子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呆滞、涨红、写满无措的蠢脸。

暖风裹着醉人的甜香,拂过两人之间那几乎不存在的、薄如蝉翼的距离。

空气粘稠得如同蜜糖。司明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一个模糊的、带着灼热气息的音节似乎即将冲破喉咙的束缚——

咔嚓嚓嚓!!!

比上次更粗暴!更彻底!如同最劣质的留影石被暴力砸碎!

画面瞬间崩解!

连少女最后那促狭的、带着无限风情的笑容都被撕裂成无数闪烁的、刺眼的像素块!断口处滋啦爆出大片的混乱电火花,强烈的反噬之力顺着裁忆针猛地窜来,震得我捏针的手指一阵发麻,险些脱手!

我:“……”

噌!

一股无名火地窜上脑门!

这他娘的是什么毛病?!

每次气氛刚烘托到位,粉红泡泡眼看就要咕嘟咕嘟冒起来了,立马强制黑屏关机?

比天桥底下那些关键时刻就“且听下回分解”吊人胃口的说书先生还可恨!还粗暴!

更诡异的是,每一次黑屏前的画面里,那盏看似普通的素纱提灯,都亮得异常醒目,那昏黄的光晕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冰冷的警告。

而天道本人——少年司明在这两段记忆碎片里流露出的青涩、窘迫、悸动、笨拙…与他如今这副笼罩金雾、高高在上、“老子天下第一莫挨老子”的冰块脸,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盯着忆绸上那几处被粗暴剪断、残留着毛茬和紊乱灵光的断口,裁忆针尖萦绕的那丝挥之不去的“心虚”感愈发清晰。这感觉…不像遭遇了外力破坏或封印,更像是…记忆主人自己动的手?

自己像个胆小鬼一样,亲手用最粗暴的方式,把那点刚刚萌芽、见不得光的暧昧情愫,死死掐灭在摇篮里?

天道总司…你丫的到底在心虚什么?

怕被人知道你堂堂法则化身,也曾是个会被小姑娘撩得面红耳赤的毛头小子?

难道……

————

啪擦!石破天惊诈尸还

————

三天后,诛仙台。

这地方不愧是天道给自己“初恋”选的风水宝地。

终年不散的铅灰色阴云低低压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阴冷的罡风如同无数冤魂在尖啸,卷起碎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煞气,刮在护体灵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巨大的圆形阵盘悬浮在半空,由九根通天彻地的漆黑石柱构成,柱身刻满密密麻麻、看一眼就神魂震荡的湮灭符文。

此刻,随着阵眼中央那道身影的灵力灌注,符文正由底部开始,一寸寸亮起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

嗡嗡——

空气被恐怖的能量电离,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在磨砺獠牙,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颤。

我抱着刚刚完工、卷得整整齐齐、流光溢彩的忆绸,像个受惊的鹌鹑,缩在远离阵眼中心的一根巨大石柱阴影里,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降低存在感。旁边还杵着几位被天道威压强行“请”来观礼(充当背景板兼气氛组)的仙门大佬,个个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宽大的袍袖下,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

天道总司悬于阵眼中央,周身那层淡金色的雾霭依旧笼面,看不清表情。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但那股子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沉重得能压塌山岳的“我很悲伤我很忧郁全世界都欠我灵石”的低气压,简直凝成了实质的冰碴子,持续地往下掉。

整个诛仙台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以下。

“开始。”冰冷无机质的声音穿透风声,毫无波澜地响起,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嗡——!!!

猩红的光芒瞬间大盛!

如同九轮血日同时在阵盘上升起!

整个诛仙台被映照得一片刺目血海,地面坚硬的陨星岩都仿佛要被那光芒融化!

狂风发出凄厉的鬼啸,卷起更大的碎石疯狂撞击着石柱!

阵盘中央,纯粹而狂暴的能量疯狂汇聚、扭曲,一个由光与影构成的、朦胧的提灯少女身影缓缓浮现。

素白的衣裙在能量乱流中剧烈飘飞,面容悲戚,眼神哀婉欲绝,正是我按照订单要求,呕心沥血裁剪出的“悲情女主”——阿沅(名字是我临时瞎起的,订单没要求姓名,但总得有个称呼)。

“司明……”能量少女开口了,声音空灵飘渺,带着精心设计的回响特效,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生离死别的哀伤,

“此生…无悔…”

台词满分!表情到位!悲情值爆表!死得其所!魂飞魄散得极其标准!

我缩在柱子后面,暗自给自己点了个赞,屏住呼吸,准备欣赏金主爸爸即将上演的沉浸式虐恋情深大戏。

只见阵眼中央的天道总司,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朝着阵眼中那虚幻的少女身影伸出。

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到极致、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气息。

按照我精心编排的剧本,下一刻就是“女主”阿沅为救他(强行加戏)奋不顾身扑向阵眼核心,被狂暴的湮灭之力瞬间撕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而他则将在这刻骨铭心的失去中,爆发出痛彻心扉的仰天长啸,悲情值直接拉满……

千钧一发!

史诗级的悲情时刻即将降临!连旁边抖得快散架的仙门大佬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轰隆!!!!!!”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炸开!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脚下!

阵眼正下方,那块号称能硬抗真仙自爆、坚不可摧的陨星岩地面,猛地向上拱起,随即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炸裂!

一个巨大的、边缘犬牙交错的深洞瞬间出现!碎石烟尘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狂暴的气流裹挟着尘土和碎石,狠狠砸向四周!

“咳咳咳…呸!呸呸!哪个杀千刀的鳖孙乱改老娘的诛仙台剧本?!灰都迷眼了!”

一道灰头土脸、骂骂咧咧的身影,提着一个被砸得歪七扭八、糊得只剩焦黑骨架的破灯笼,手脚并用地从那个还在冒烟的深洞里爬了出来!

动作狼狈不堪,却带着一股子彪悍的蛮劲。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呼啸的狂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凄厉的鬼啸戛然而止,阵盘上那刺目的猩红光芒卡顿在半亮不亮的诡异状态,如同凝固的血块。

滋啦!

天道总司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那缕毁天灭地的力量,一声轻响,熄灭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

吧唧!

我怀里抱得死紧的忆绸,直接掉在了脚下的碎石尘土里。

噗通!噗通!

旁边两位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仙门大佬,眼白一翻,干脆利落地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那爬出来的女子,胡乱用手背抹了把脸,蹭开一大片黑灰,露出一张清丽秀气却带着十足匪气的脸。她毫不在意身上那件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几乎成了布条的素白衣裙

那样式…该死的眼熟!

她叉着腰,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半空中金光闪闪、如同雕塑般僵住的天道总司。柳眉倒竖,一股彪悍的气势冲天而起,中气十足地开吼,声音在死寂的诛仙台上空炸响:

“司明!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当年老娘好不容易装死逃婚,躲清静躲了几百年!你搞这么大阵仗翻旧账,是想逼死老娘好继承我藏在东海珊瑚礁底下那三坛子‘醉仙酿’吗?!”

装死…逃婚?!

嗡!

我脑子一声巨响,如同被万斤巨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装死逃婚”四个字在疯狂回荡!

我精心裁剪的悲情剧本的原本…是编造过的?

女主角没死?!

她是…逃婚?!

天道总司周身的淡金雾霭,如同烧开的滚油般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

不再是之前的平稳流动,而是充满了狂暴和毁灭的气息!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百倍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席卷整个诛仙台!

噗通噗通!

剩下的几个仙门大佬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下饺子般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连晕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阿…沅?”金雾中传出的声音,不再是冰冷无机质,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几乎要碎裂开来的颤抖,以及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滔天怒火!

那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

“不是我是谁?!”

自称阿沅的提灯少女把手里那破灯笼往地上一杵,动作豪迈,气势汹汹,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破烂而是开天巨斧。

“当年说好了假死脱身!你帮我搞定家里那群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我分你一半醉仙酿!结果呢?你倒好!直接给我整了个‘魂飞魄散’?!还公告三界?!”

“害得老娘东躲西藏几百年,连个像样的灯会都不敢逛!生怕被认出来抓回去!司明!你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说话当放屁!还我酒来!”

信息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本就摇摇欲坠的认知堤坝。

假死协议?魂飞魄散是公告?我CPU彻底干烧,冒烟,死机!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乱的雪花点。

“轰——!!!”

天道总司身上的金光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般轰然炸开!

笼罩面部的淡金色雾霭瞬间被狂暴的气流冲散殆尽!

一张俊美无俦、足以令天地失色的脸,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然而此刻,这张脸上因极致暴怒而扭曲狰狞,额角青筋暴跳,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焚尽八荒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近乎疯狂的杀意!

他死死盯着地上叉腰骂街、理直气壮的阿沅,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挫骨扬灰,又像是要把这方天地连同所有见证者都彻底碾成齑粉!

“好…好得很!”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万年玄冰渣子,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的雷霆,“本座竟不知…本座那‘刻骨铭心’、‘魂飞魄散’的道侣…是装、死、逃、婚!”

最后四个字,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意志和雷霆之力,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下!

“轰隆隆——!”

整个诛仙台剧烈地震颤起来!

巨大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狂暴的灵力乱流如同失控的龙卷,撕扯着空间!

巨大的、足以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我全身寒毛倒竖!

哧溜!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位暴怒得快要原地爆炸的天)都被彪悍的阿沅牢牢吸引,我像一只受惊过度、慌不择路的耗子,爆发出毕生最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蹿上旁边那根最高、最粗的黑色石柱顶端,缩进一个勉强能容身的凹槽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我哆哆嗦嗦地飞快从储物袋里摸出早上没啃完的、还带着点水汽的半块灵瓜,也顾不上脏,抱在怀里,一边牙齿打颤,一边狠狠啃了一大口!

冰凉的瓜汁顺着喉咙滑下,勉强压住一点翻腾的恐惧。

吃瓜!保命要紧!这惊天动地、能把三界震翻的大八卦,绝对值回票价!就算下一秒被雷劈死,这口瓜也得先咽下去!

————

“司明你个混蛋!别转移话题!”

阿沅彪悍依旧,在那毁天灭地的威压中心跳着脚骂,仿佛那能压垮山岳的气势只是拂面清风。

“当年说好的演戏!老娘演技爆发,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台词‘此生无悔’喊得情真意切!扑向阵眼的动作标准又凄美!结果呢?!”

她猛地一指悬在半空、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暴怒、羞耻、杀意的可怕酱紫色)的天道总司,声音再次拔高八度,带着血泪控诉,响彻云霄:

“你丫的!居然闭着眼!一脸悲壮地!凑过来想亲老娘!说什么‘诀别之吻,此生无憾’?!恶心得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老娘一个没忍住,条件反射就——”

阿沅深吸一口气,腰身猛地一拧,右腿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弹出!

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迅猛凌厉的高抬侧踢!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破空之声!对着身前的空气狠狠一踹!

“——这样!把你丫的直接从诛仙台上踹飞了!跟个破麻袋似的打着旋儿掉下去了!姿势难看死了!”

————

咔嚓——惊天一踹姻缘碎

————

此刻,天道视角的隐藏影像碎片强行涌入。

猩红混乱的阵法光芒疯狂闪烁。闭着眼、一脸“深情赴死”、“悲壮诀别”表情凑过来的俊脸(天道司明版)在阿沅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她脸上那原本凄美绝伦、催人泪下的悲戚表情瞬间扭曲,变成了极致的惊恐、错愕和生理性的恶心!

嗷!

一声短促变调的惊呼(或许是司明自己的?)中,电光火石间,那条看似纤细柔弱的腿爆发出堪比洪荒巨兽的恐怖力量,精准狠辣地印在了司明毫无防备、门户大开的腰侧软肉上!

“嗷呜——!”

一声更加惨烈变调的痛呼(这次绝对是司明的!)。

司明仙君那本应“白衣染血、深情凝望、诀别天地”的伟岸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至极又滑稽透顶的抛物线,手舞足蹈,姿势扭曲地朝着诛仙台下那深不见底、罡风如刀的万丈深渊直直坠落而去!

最后定格在他那张俊脸上的,是极致的懵逼、腰侧的剧痛和三观彻底崩塌碎裂的空白表情。

滋啦——

画面湮灭。

诛仙台上,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深邃的寂静。

风,彻底停了。

连弥漫的煞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固体。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

天道总司的脸,已经不是酱紫,而是彻底黑了。

黑得如同最深沉的地狱渊薮,能滴出墨汁来。

周身狂暴的灵力乱流如同亿万条狂舞的毒蛇,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空间在他身边寸寸龟裂,露出后面幽暗的虚空。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那双蕴着灭世雷霆风暴的冰冷眼眸,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利剑,死死钉在了石柱顶端、正捧着半块瓜、彻底傻掉的我身上。

冰冷刺骨、凝如实质的杀意,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防护,扎进我的头皮,让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裁、缝、娘。”他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是从万载寒冰地狱里捞出来的,带着冻结神魂的寒意,“你剪的‘悲情诀别吻’…很好。”

啪嗒!

我手里那啃了一半、汁水淋漓的灵瓜,一声,直接掉在冰冷的石柱上,瓜瓤摔得稀烂,红色的汁液如同鲜血般溅开。

完犊子!彻底穿帮了!

“闭眼索吻→惨遭高踢→嗷嗷坠崖”

当初裁剪这段“高潮戏”时,神识探入天道提供的原始记忆流,看到这惊天一幕,我差点没当场笑背过气去。

本着“客户是上帝,上帝不需要知道真相(尤其是这么丢人现眼、足以毁灭人设的真相)”以及“悲情值必须拉满”的职业道德(和求生欲),我手起针落,快如闪电,麻溜地把这段“精华”剪得干干净净!

连点渣都没剩!

“深情对视→女主扑向阵眼→男主悲痛欲绝伸手欲挽留→女主化为唯美光点消散→男主跪地撕心裂肺长啸”

然后无缝替换成了的仙界催泪标准模板。

效果多好啊!多震撼!多悲情!我自己都差点被自己剪出来的“绝美爱情”感动哭了!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这女主角她压根儿没死!她是个装死逃婚的狠人!她还活着!还生龙活虎地回来砸场子了!把我的“艺术加工”直接扒了个底朝天!

“我…我这是…艺术加工!为了戏剧冲突!为了您的悲情人设!”我缩在冰冷的凹槽里,牙齿咯咯作响,声音抖得像寒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试图垂死挣扎,挽回一丝生机,“您看效果多好!

“忍着点啊小猫咪,长痛不如短痛!”

她动作不算特别温柔,甚至有点毛手毛脚,但非常利索。

一手小心地扶住小橘猫的身体,一手快速而稳定地将它那条断腿尽量捋直,然后用撕下的布条一圈圈紧紧缠绕固定,最后在腿侧打了个结实又有点歪扭的结。

小男孩紧紧抱着猫,感受着小橘猫在包扎过程中痛苦的低呜和挣扎,心都揪紧了。

他抬起头,看着小姑娘专注包扎的侧脸。

昏暗中,她的轮廓被天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湿漉漉的睫毛又长又密,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沾着泥水的小脸却异常认真。

一股奇异的暖流,悄悄驱散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寒冷。

“喂,看傻了?”

小姑娘包扎完毕,一抬头正好对上小男孩呆呆的、带着感激和依赖的目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在沾着泥水的小脸上绽开,像朵在雨后污泥里顽强生长的小花,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她伸出手,带着点粗鲁又亲昵地胡乱揉了揉小男孩同样湿漉漉、乱糟糟的脑袋。

“怕什么!以后姐罩着你!张老抠再敢找你麻烦,姐拿柴火棍抽他!”

她目光扫过小男孩身上那件破旧单薄、在破庙的阴冷里依旧瑟瑟发抖的布衣,又低头看看自己因为撕掉一截而显得有些短小的鹅黄小袄。

她歪着头想了想,小脸上露出一点决断。

忽然,她动手把自己外面那件还算厚实的鹅黄小袄脱了下来!

“喏!给你!”

她把带着自己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小袄,不由分说地塞到小男孩冰冷的怀里。

她自己则只剩下一件同样单薄的白色粗布里衣,在破庙的阴冷中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却强撑着挺起小胸脯。

“抱着!看你抖得跟筛糠似的!本姑娘天生火力壮!阳气足!不怕冷!”

小男孩抱着那件还带着少女体温、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小袄,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那柔软的布料贴着他冰冷的胸口,传递来的暖意是如此陌生而汹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和寒冷。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暖意,仿佛冻僵的心都被泡进了温水中。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谢…谢谢…”他嗫嚅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耳根在昏暗中红得发烫。

“谢什么!婆婆妈妈的!”

小姑娘豪气地一挥手,随即又想起什么,在自己那件单薄里衣的胸前掏啊掏,掏出一个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似乎还带着点残余体温的东西。

她小心地打开油纸,里面居然是两个完好的、白白胖胖、散发着诱人肉香的肉包子!

“喏,分你一个!本姑娘刚才路过张老抠蒸笼,‘顺’的!还热乎呢!”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把一个大肉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小男孩手里,自己拿起另一个,毫无形象地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立刻鼓鼓囊囊,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唔…香!”

小男孩看着手里那个白白胖胖、还带着温热的肉包子,又看看火光下……

(破庙漏风漏雨,哪来的火?哦,是记忆深处自动加上的温暖滤镜)

小姑娘吃得一脸满足、油光发亮的小脸,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咕”大声叫了起来。饥饿感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咬了一口。

香!真香!热乎乎的肉汁混合着面皮的麦香在口腔里爆开,顺着喉咙滑下,暖流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暖意从小腹升起,驱散了骨髓里残留的寒意。

呼噜……

怀里的小橘猫也似乎被包子的香气和暖意安抚,不再痛苦地呜咽,伸出粉嫩温热的小舌头,讨好地舔了舔他沾了油的手指,发出细微的鼾声。

外面雷声依旧,大雨倾盆,破庙里阴冷潮湿。但这一小方被昏黄天光(记忆滤镜)笼罩的干草堆角落,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暖烘烘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宁。危险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小姑娘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包子,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看着小男孩依旧小口小口、无比珍惜地啃着包子,笨拙地照顾着怀里的小猫,脸上露出一点满足又促狭的笑意。

她挪了挪屁股,凑近小男孩。

“喂,小贼,”她用手肘捅了捅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狡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小贼吧?虽然你确实偷…呃,‘顺’了包子。”她吐了吐舌头。

小男孩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脸颊因为食物和温暖终于有了点血色。他低着头,小声说:“我…我叫司明…”

“司明?”

小姑娘歪着头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亮。

“司明…名字倒不赖嘛!比狗蛋、铁柱好听多了!”

她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即,眼珠滴溜溜一转,上下打量着司明,小脸上露出那种熟悉的、让司明心头警铃大作的促狭笑容。

“不过嘛…你现在这样子…”

她伸出手指,带着凉意和泥点,先戳了戳司明冻得通红、此刻却因为害羞和暖意更红的小脸,又指了指他怀里被包成粽子、只露出个橘色小脑袋的猫,最后落在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短了一截、带着女孩儿淡淡皂角香气的鹅黄小袄上。

“活脱脱像个被本姑娘从雨地里捡回来的…小媳妇儿!”

她拖长了调子,斩钉截铁地宣布。

“噗——!”

司明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我…我不是!我不是小媳妇儿!”

他急得结结巴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怀里的猫都差点掉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看着他窘迫得恨不得钻地缝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在破庙里回荡,几乎盖过了外面的雷雨。

“脸红什么!小媳妇儿!你看你,穿着我的衣裳,抱着我救的猫,吃着我的包子…不是小媳妇儿是什么?哈哈哈!”

她越笑越起劲,玩心大盛。忽然又从自己头上解下一根扎头发的、褪了色的旧红头绳。

“来来来!坐好!别动!姐给你打扮打扮!更像样!”

她不由分说地按住想要逃跑的司明。

“不要!放开我!”

司明惊恐地挣扎,小脸涨得通红,可哪里是这彪悍小姑娘的对手。

三两下就被按坐在草堆上。

小姑娘手脚麻利,完全无视司明的抗议,用那根褪色的红头绳,在他那用一根枯枝随意挽着的、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上,笨拙却牢固地绑了一个…

巨大的、极其醒目的、蠢兮兮的…鲜红蝴蝶结。

那鲜红得刺眼的蝴蝶结,歪歪扭扭地矗立在他湿漉漉、乱糟糟的头顶,随着他徒劳的挣扎和羞愤的摇晃,一颤一颤,如同一个滑稽的旗帜。

小姑娘退后一步,叉着腰,看着自己的“杰作”——穿着鹅黄小袄、顶着巨大红蝴蝶结、怀里抱着橘猫、脸蛋红得像猴屁股、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司明。

她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爆发出更响亮的、几乎喘不上气的狂笑!

“哈哈哈!像!太像了!小媳妇儿!红盖头!哈哈哈!司明小媳妇儿!哈哈哈!”

她一手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一手指着司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草堆上直打滚。

司明顶着那个蠢毙了的红蝴蝶结,怀里抱着猫,身上穿着女孩的小袄,手里还残留着包子的油香,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羞愤欲死!

脸蛋烫得能煎鸡蛋,头顶仿佛都在滋滋冒烟!他恨不得立刻跳进外面的暴雨里,让雨水浇灭这无地自容的羞耻之火!

世界一片空白,只剩下小姑娘那魔音灌耳般的“小媳妇儿”和那晃动的、刺眼的红……

————

滋滋……忆海浮沉烬未寒

————

记忆碎片的光芒倏然收敛,如同燃尽的烛火。

冰冷刺骨的污水包裹着我,手里那片承载着天道总司最羞耻童年黑历史的忆绸碎片,却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头顶那万丈深渊之上,诛仙台残骸透下的猩红微光,如同巨兽独眼,漠然俯视着这深潭中的蝼蚁。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我不仅知道了天道被初恋踹下诛仙台,我还知道他小时候被套女装、被扎蝴蝶结、被喊“小媳妇儿”……这哪是记忆碎片,这是催命符!是能让我被挫骨扬灰一万次的绝杀把柄!

水波微动,那盏破灯笼的微光晃了晃。浑浊的水面下,似乎有更多的、星星点点的流光碎片在缓缓沉浮,像一片破碎的星河。

每一片,都可能藏着一段足以让那位九天之上的存在彻底发疯的“黑历史”。

跑!必须跑!趁着那位被终极社死的天道还在上面跟阿沅“清算旧账”!

我咬紧牙关,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手脚并用,奋力朝着记忆中水流相对平缓、似乎通往更黑暗未知处的方向划去。怀里的储物袋硌得生疼,那半袋极品灵石此刻成了唯一的浮木。

头顶,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地方,隐约传来沉闷的、如同天地碰撞般的轰鸣,还有阿沅那极具穿透力、似乎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尖利喊声:“司明!你劈柱子有屁用!裁缝娘掉下去了!她要是被淹死,你的‘小媳妇儿’糗事可就传遍三界啦——!”

紧接着,是一声更加暴怒、仿佛要将整个九幽都掀翻的、裹挟着无尽羞愤的咆哮:“阿!沅!本座先剪了你的舌头——!”

水波剧烈震荡起来。

我划得更快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出去!把这段记忆卖……不,是彻底封印!永世不见天日!

幽暗的水流裹挟着我,冲向未知的黑暗。

身后,那盏破灯笼的昏黄微光,在浑浊的水面上摇曳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弱,如同这深潭中最后一点挣扎的星火。

而前方,是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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