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一桌“生死未卜”的菜肴,白玉怜的心情无比沉重。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吃饭,更像是在上刑场。
深吸一口气后,白玉怜将目光锁定在那道离自己最近的、看起来像是家常小炒的菜上。
颤抖地伸出筷子,夹起一小块,整个过程慢得像是在拆解一枚炸弹。她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英勇就义般的悲壮表情,心一横,将那块菜塞进了嘴里。
预想中那足以让灵魂出窍的诡异味道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常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火候恰到好处的咸香。
白玉怜的动作停住了。她那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充满了难以置信。机械地咀嚼了两下,又咀嚼了两下,随即,那份难以置信转为了巨大的惊喜。
“……熟的?”她试探性地吐出两个字。
“……好吃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她立刻又夹起另外两道菜,一一品尝。无论是蒸得恰到好处、松软香甜的面点,还是那道汤头清澈、味道醇厚的汤品,竟然全都在水准之上!
这不符合常理!
白玉怜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头,越过桌案,看向那头安静侍立的西凉子。
西凉子察觉到她的目光,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温婉的微笑,随即微微颔首。
白玉怜瞬间明白了。
菜谱是她们写的,菜是银璃亲手做的,但从择菜、备料、火候掌控到调味的时机……每一个可能出错的环节,想必都有西凉子在旁边以“打下手”为名,行“全程监控”之实。
她才是今晚能活下来的最大功臣!
想通了这一点,白玉怜心中再无顾忌,彻底甩开腮帮子,开始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味,以消除今日积攒的所有疲劳。
饭桌上的气氛,也因这三道成功的菜肴而重新变得快活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时机成熟,银璃得意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像一个即将展示传世珍宝的收藏家。
“接下来,就是见证本小姐真正实力的时刻了!”
她一把掀开桌上那个罩子,一道色泽红润、香气扑鼻的菜肴呈现在众人面前——黄豆肥肠。那肥肠被炖得软糯油亮,颗颗饱满的黄豆点缀其间,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一见到这道菜,方青荷的脸上又泛起了些许不自然的苍白。她心有余悸地问:“这……这黄豆,熟了吗?”
随即,她用筷子指了指白玉怜,示意她先试第一口。
有了前面几道菜的成功加持,白玉怜此刻已是胆气十足。她反而觉得,这或许真是银璃的隐藏技能。于是,在深吸一口气后,她毅然决然地夹起一节肥肠,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塞入了自己口中。
肥肠处理得极好,毫无腥臊之气,口感软糯又不失嚼劲,与炖得绵软的黄豆堪称绝配。
“好吃。”白玉怜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众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饭桌上重新恢复了快活的气息。
白玉怜吃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奇地对银璃问道:“小银子,这猪大肠……你洗过了吗?”
“那当然!”银璃挺起她那没什么起伏的小胸脯,骄傲地回答,“我放水里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呢!”
“哦……”白玉怜点点头,又夹了一块肥肠塞入嘴中,同时随口问道,“那里面呢?有没有用盐和醋仔细搓洗过?”
银璃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停下了筷子,缓缓放下,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不自然的难堪。
“好像……忘了。”
白玉怜夹着菜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嘴里还嚼着那块Q弹的肥肠,脸上的表情,则由不可置信,逐渐转为铁青。下意识地又嚼了一口,肥肠里包裹的油脂瞬间在口中迸发,可此刻的白玉怜,只感觉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
“嗷——!”
她嚎了一声,像一支出弦的利箭,立马冲向厨房,抓起水缸中的水瓢就往嘴里疯狂地灌水,恨不得把整个水瓢都塞进去,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清洗一遍。
“哎哎哎!你干嘛!”银璃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拉住白玉怜的腰,急忙大喊,“开玩笑的啦!谁叫你天天嘲笑我做饭难吃的!我洗得可干净了!”
白玉怜动作一滞,顶着满脸的水渍,可怜巴巴地回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银璃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正当这两人拉拉扯扯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方青荷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竟是皇帝宋怀安、楚灵芸、郭红绡以及慕容瑾几个人。
宋怀安一脚踏入厅中,一眼就看见了白玉怜把半个头埋进水缸里、而银发少女正死死拖住她,不让她“轻生”的怪异模样。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汝在干嘛?打算在这水缸里沐浴呢?”
白玉怜抬起头,满脸疑惑:“皇上?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宋怀安毫不客气地拉了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说:“先前汝护驾有功,朕不是讲过,会重重有赏吗?现在,朕就是来赏赐汝的——关于汝手中那卷玉简,朕已经托人查到些线索了。”
白玉怜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将汝手中的玉简呈上来,让朕看看。”宋怀安抬了抬手。
白玉怜心想,皇帝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自己。她随即抬手一招,那卷神秘的玉简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几人在八仙桌上清出一块空间后,白玉怜将玉简缓缓摊开,上面依旧泛着一层幽蓝的光晕,以及那个“探寻玉简之谜”的任务。
宋怀安一边用指尖抚摸着玉简上冰凉的沟壑,一边招手让旁边的楚灵芸上前,将一本准备好的卷册递给白玉怜。
“这是一本记载着诸多异闻传说的古籍。”
白玉怜接过那本厚重的古籍,翻开一看,上面记载的都是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她不禁好奇:“这……能信吗?”
“朕让人查阅了宫中所有典籍,又寻访了数位博古通今的老臣,”宋怀安解释道,“才终于在故纸堆里,找到了这本与汝口中玉简有所关联的书。有关此物的存世资料,异常的稀少。经过朕与几位老臣的商议,我们一致认为,这卷玉简——是来自未来时空,所投下的某种‘锚点’。”
他指着古籍中的某一段传说故事。
“传说,世间曾有一枚能散发出万千色彩的‘神石’,只要得到了它,便能改变自己想要改变的因果。”
“改变的具体方法,便是利用神石向过去投下一个或数个‘锚点’,强制让过去的人们,按照锚点上记载的内容行事。当无数个细小改变的结果层层叠加,再映照回原来的时间线上时,便能精准地改变某件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
见白玉怜还是一脸困惑,宋怀安端起桌上的一碗饭,给她做示范。
“比方说,汝路过饭桌时,不小心打翻了这个碗。现在,汝想改变‘碗被打翻’这个既定事实。你便可以利用神石的力量,投下一个锚点,强制让过去的自己‘选择绕开饭桌行走’。如此一来,‘打翻饭碗’这件事便从根源上被消除了。最终,‘饭碗完好无损’的这个新结果,便会覆盖掉原来的历史,映照回汝现在所处的时间线上。”
宋怀安解释得十分详尽。
“总而言之,那颗神石,就是可以任意修改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东西。而你手中的这卷玉简,很可能就是由那神石所铸就的‘锚点’之一。”
宋怀安讲到这里的时候,白玉怜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西凉子。
她发现,西凉子正低着头,双手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揉搓着,脸上是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