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古老、沙哑，仿佛岩石摩擦般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少女闻声，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视野被一片柔和而纯粹的白色光晕占据。她下意识地想坐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要乱动！”那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虚弱，如同濒临崩断的琴弦。

春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身体瞬间僵硬，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对……对不起！”她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咳…咳咳……”声音的主人似乎也意识到失态，缓和了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抱歉……吓到你了。我……只是有些激动，并非存心恐吓。”

春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虽然点了点，但眼中残留的惊惧仍未完全褪去。

“咳…重新开始吧。”那声音努力维持着威严，却难掩衰颓，“我是盖亚，是孕育万物的地球意志。你此刻……身处我为你编织的梦境之中。此番现身，只为告知你一事——你，藤原春羽，并非普通人类。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春羽闻言，心中涌起荒诞的疑惑：不是人？那是什么？神？鬼？自己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这感觉，不亚于一位严谨的科学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挥舞魔杖随意创造违背科学法则魔法的巫师。但梦境确乎由自己的大脑构成，人无法主动打断自己的梦……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离奇的展开。

“你是‘植物之灵’。”盖亚的声音继续着，带着悠远的回响，“远古之时，是创世神将你们交付于我。我借由你们的力量，塑造了如今的地球……成形之后，我便再未动用你们。漫长的岁月里，你们感到无趣……我便赋予你们人类的形态，投入了轮回之河……”

声音停顿了一下，变得更加沉重，“如今，地球……遭遇了麻烦。我已垂垂老矣，力量枯竭……维持这片与你对话的空间都倍感艰难。你若再乱动，我恐难以为继……故而方才失态，望你……勿怪。”

“此外，”盖亚的声音越发飘渺，“你应当……还未觉醒吧？当你……遇见同类之时，便是你觉醒之刻。还有……你的一部分本源力量，被我化作了十粒种子，封存在一个锦囊之中。在你降生之时，我将锦囊挂于你颈上……如今它在何处，我也不得而知了。服下一粒种子，便能……恢复一丝力量。切记……觉醒之后再服用……”

“我……该走了……还要去寻……其他‘灵’……”盖亚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消散，“再……见……”

藤原春羽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环顾着熟悉的、笼罩在昏暗光线中的卧室。

“果然……是个梦。”她喃喃自语，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疲惫，重新躺了回去。

然而，下一秒，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包裹了她。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猩红的数字清晰显示着：“7:30”。

“糟了！”春羽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掀开被子起身。但动作刚起一半，身体便僵住了。一股冰冷的、早已刻入骨髓的现实感将她狠狠拽回。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自嘲的苦笑，颓然地重新倒下，重重砸在枕头上，“怎么……又忘记了呢。我已经……再也无法起身了啊……”

她睁着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果然呢……又是在这张床上……腐烂的一天……”

那个荒诞的梦境片段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

“植物之灵？呵……真是绝妙的讽刺啊……”春羽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眼神里满是自厌的嘲弄，“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竟然是象征生命与希望的‘植物之灵’？我挖苦起自己来……还真是狠到连自己都佩服的地步呢……哈哈哈……”干涩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又迅速沉寂下去。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囚笼般的卧室：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无光的屋子……无望的人……“多么……相得益彰啊。连这环境……也在配合着挖苦我吗？”她对着虚空发问。无人应答。这栋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活物。所谓的“安全”，不过是如同“马奇诺防线”般徒有其表、不堪一击的假象。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门铃声突兀地划破了死寂。

“啧……”春羽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烦躁与不耐，“她怎么……又来了……”然而，当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时，她那副厌烦的表情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

嘎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笑容明媚、留着清爽短发的少女——天野樱，拎着一个保温盒，像一缕阳光般走了进来。春羽的表情也如同被这缕阳光融化，瞬间切换成了温和的笑容。

“小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小樱的声音充满活力，她熟练地打开保温盒，端出三盘热气腾腾的菜肴，还有两杯温热的豆浆，无一不是春羽平日里喜欢的口味。

但此刻，春羽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食物上。她定定地看着小樱眼下淡淡的青黑，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小樱，你是不是……又早起了？”

“啊？没……没办法嘛……”小樱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这都是为了……”

“为了我？”春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激动，“下一句是不是又要说，‘要对我负责’？”

“不……不是的……”小樱试图辩解。

“不是什么？！”春羽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你今天又打算不去上学了，对吧？就和昨天一样！”

“我昨天明明去……”小樱下意识反驳。

“去上学了？”春羽拿起枕边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划动，点开哔哩啪啦，找到露卡酱的最新视频，直接拉到评论区——置顶的热评第一条，赫然是小樱的账号ID，评论时间清晰地显示在12小时前“推算一下时间……这个点，你应该正坐在教室里上国文课吧？嗯？”

“可是……我、我是为了……”小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委屈。

“为了我？！”春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我应该说过无数遍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放弃的！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不是你导致的！所以，算我求你——”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上学！别再给我送饭了！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拖累你的、无可救药的废物！只会让我……更难过！我不想……不想因为自己这副样子，耽误任何人的未来！尤其是你！现在，请你吃完这顿饭，然后立刻、马上去学校！”

一连串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箭矢，射得小樱措手不及。她呆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明亮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肩膀微微耷拉下来，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

看着小樱这副模样，春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小樱只是一片赤诚地想要照顾她这个“废人”。这样做……会不会彻底推走这最后一点温暖？这份唯一的友谊……会不会就此断裂？春羽不敢深想。但比起可能失去的友谊，她更无法忍受的，是看着小樱为了毁掉本该光明的前程。

“小春……”小樱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还带着点哽咽，“不吃一点吗？我特意……”

“我就不……”春羽想拒绝，话未说完，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猛地袭来！眼前的一切——小樱担忧的脸、保温盒里的饭菜、昏暗的房间——瞬间扭曲、旋转，继而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疼痛，意识便彻底断线。

“小春——！！！”

叶寺樱惊恐的尖叫刺破了房间的死寂。她看着春羽毫无征兆地软倒下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几乎是扑到床边。手指颤抖着探向春羽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的搏动，巨大的恐慌才稍稍缓解，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取代。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用几乎破音的声音嘶喊着：

“喂？！120吗？！我朋友……我朋友突然昏倒了！地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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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海面。藤原春羽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网格纹路的白色天花板。

她怔怔地看了几秒，混沌的大脑开始艰难地运转： “这个天花板……好眼熟……”她试图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扫过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刺鼻的气味，身上盖着的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里就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这里？”

“嗯……？”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轻哼从床边传来。

春羽微微侧头，只见叶寺樱正趴在病床边沿，似乎被她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当看清春羽睁开的双眼时，小樱脸上的困倦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太好了！小春！你终于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喜悦，眼眶还有些泛红。

“嗯……”春羽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整整一天了！”小樱急切地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你突然就那么倒下去，怎么叫都没反应……真是吓死我了！”

一天……春羽在心底默默计算着。她隐约记起昏迷前那股强烈的眩晕。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心脏病发作了吧？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以往发作，胸口总是伴随着剧烈的绞痛，而这次……却像是直接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意识，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受。

“可能是……这次发作得特别急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对小樱解释。

小樱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说起来……小春和我果然是心意相通的好朋友呢！连昏睡都这么有默契！”

“嗯？”春羽不解地看向她。

“我大前天也莫名其妙地昏睡了一整天哦！”小樱眨眨眼，“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不是又熬夜看动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注意休息……”春羽习惯性地数落道。

“不是啦不是啦！”小樱连忙摆手，表情认真，“小春的话我有好好听的！最近真的没有熬夜！就是……好端端的，突然就感觉特别特别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

大前天……突然昏睡……一天……

春羽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个被她当作荒诞笑话抛之脑后的梦境碎片，此刻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当你遇见同类之时，便是你觉醒之刻……”

难道……？！

这个念头太过离奇，让她本能地抗拒。但如此巧合的时间点……如此相似的经历……由不得她不多想。

“小樱……”春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昏睡之前……是不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自称‘盖亚’的声音……说你是……什么‘灵’？”

“诶？！”小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对啊！它说我是‘水之灵’！小春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也……”

春羽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在耳边奔涌。她强压下翻腾的思绪，目光灼灼地盯着小樱：“那……你现在……是不是……能操纵水了？”

“唔……”小樱歪着头，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不确定，“这个……好像……大概……也许……能？”她伸出食指，犹豫地指向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水。杯中的水凭空而起，漂浮在半空中。

那么，以此类推……春羽的目光投向了床头柜上摆放的东西——一束探望病人常用的，插在简易塑料瓶里的康乃馨。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驱使着她。她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混杂着恐惧与期盼的心情，缓缓地、颤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触碰向其中一朵略显蔫巴的粉色康乃馨花瓣。

就在她的指尖与那柔软花瓣接触的刹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