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噩梦。
很热,像是有火在烧。
但同时,被灼烧的痛苦之中,又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轻声的歌唱。
“闭上眼,小宝贝,闭上眼,炉火熄灭只剩灰烟。”
“窗外寒风,它又在刮,别怕别怕……”
光怪陆离的画面,一副一副闪过。
一会儿是挥舞的鞭子,一会儿是焚化炉燃烧的火焰,一会儿是堆成山一样高的煤矿。她就好像在无数人的痛苦记忆中穿梭,时而被鞭笞,时而埋头在焚烧炉中填入煤矿,耳边是其他人的哀嚎。
但无论眼前的场景怎么变化,始终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女声在歌唱着。
“睡吧睡吧,煤烟里的花,尘埃做枕,月光是你纱……”
她的声音和那些痛苦的哀嚎声完全不同,也不像是会出现在奥莉维娅面前那些惨无人道景象中的声音。
与世无争、岁月静好。
就像是一个正在窗边哄着孩子睡觉的母亲。任窗外寒风凛冽,黑暗可怕,都无法侵害到她们。
但不知为何,奥莉维娅却从那歌声中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恐怖。
歌声越来越清晰,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就如同深渊在向她靠近。
周围的一切逐渐被那温柔的歌声吞噬,挖煤填埋的奴隶不见了,鞭打奴隶的监督也隐没于黑暗中,那些一个个面色麻木,只知道排队往焚化炉中跳的看不清面容的人也消失了。
只剩下炉火。
只有眼前的炉火,一直燃烧。
那个女声还在唱。
“没有羊毛软床暖,却有妈妈臂弯是牵挂。”
“睡吧睡吧,别惊醒梦啊,让黑暗为你,挡住外面世界的冰冷复杂...…”
最后一句落下时,那女声好似已经在奥莉维娅耳旁响起。
【不能转身。】
【不能看她!】
对危险天生的预感在奥莉维娅脑中尖叫。过去这样的预感,曾经救了她很多次。
这一次,不知道是否依旧能够……
奥莉维娅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不敢动一丝一毫,目光只死死盯着眼前的炉子。
有呼吸轻轻吹动她耳旁垂落下来的金色卷发。
那个女声不再唱歌,只用温柔得好像能将人融化的声音问道:
“亲爱的,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妈妈呢?”
……
“艾瓦,艾……噢不对,应该是奥莉维娅。”
在和林恩摊牌之后,加尔雷特也不装了,简单的将奥莉维娅的身份说了一下。既然真实身份都说了,之前的假名自然也用不上了。
为了让队伍更灵活,同时也方便林恩照顾奥莉维娅。他们抛弃了独轮车,让林恩坐上奥莉维娅的双轮车。加尔雷特拉车的同时,也可以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警戒之上。
“怎么样,林恩医师,奥莉维娅殿下还是无法醒来吗?”
在这种逃亡之路上,原本警惕的奥莉维娅却半天都没有动静,林恩和加尔雷特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特别是林恩。
“问题不大。看我的。”
林恩两个手指捏住奥莉维娅的鼻子,又用另一只手的两个手指捏住她的嘴巴。
不过几秒,少女的身躯便挣扎起来,然后猛的睁开眼睛。
“呼——呼——”
奥莉维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而林恩,早就将作案的双手收回去背在背后,一脸关切道:“你没事吧,奥莉维娅?做噩梦了吗?”
奥莉维娅的身体尚未恢复,坐不起来,只能躺着。
因为差点儿窒息,她现在眼中全是眼泪,朦胧泪光中,尽是未曾消散的恐惧,似乎之前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事物。
“医、医师……加尔雷特……”她再三确认了许久,终于肯定她已经从那个噩梦中脱离,随即反应过来,“医师,您叫我奥莉维娅……”
林恩点头:“加尔雷特已经告诉我了。”
奥莉维娅的眼睛忍不住瞪大,泪水滑落:“您、抱歉……我不是有意想要欺骗或者隐瞒您。”
林恩轻轻摆手:“安啦。我懂我懂。留下来是我自己的决定,并非因为你以为的欺骗。”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想要活着是很好的事情,因此,我会尽我所能的让你活下来。”林恩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你现在是我的病人,病没治好之前,我不会抛下你的。”
从未……
从未有人,对她这样说过。
奥莉维娅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是漂亮话吗?
贵族之间,类似的漂亮话奥莉维娅不知听过多少。虽然那些话并不是对奥莉维娅这个小透明说的,但是她的确是听过。
比林恩说得更动听的话,也不知凡几。那种前一秒甜言蜜语,下一秒就反戈一击的事情,她也见多了。
可是如今的她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人如此筹谋欺骗的吗?
是为了魔法宝石?
不,眼前的这位名为林恩的医师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会明白她身后的追兵有多么恐怖。
以叛军首领如今的威势,说其已经成为这片土地的新王也不为过。
过去奥赛里亚王室的力量,也已经被其吸收,奥莉维娅之前所中之毒,也应当出自曾经的王国骑士之手。
而以那位新王对曾经王室的恨意,作为曾经王室最后血脉的奥莉维娅,将要面对的追捕以及残酷下场,几乎是任何知道实情的人都可以预见的。
区区魔法宝石,不值得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要想保住奥莉维娅的性命,就得赌上他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买卖,绝不会有人愿意做。
是的,没人会做。
即使是加尔雷特,也不会为了陌生人赌上性命。
更何况现在的加尔雷特是不是值得信赖,奥莉维娅都无法保证。
王庭的生活,早已经教会奥莉维娅,无论他人的话说得再动听,最多也只能信三分。
她必须尽可能的推算出周围人真正的目的,洞悉他们想要获取的利益,并许以对方,才能让关系变得牢靠。
所以这个叫林恩的医师,到底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奥莉维娅似乎被林恩的话感动了,眼中浮现出全然的信赖,但下一秒,又浮现出一丝忐忑。
“您、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医师阁下。”奥莉维娅羞愧道,“可是我、我却不能为您做些什么……我该怎样报答您呢,医师阁下?”
奥莉维娅垂下目光。
必须,试探一下。
【现在的奥莉维娅:我不相信他真的对我这么好,他肯定别有目的。】
【后来的奥莉维娅:我真该死啊!林恩!我的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