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淡然,但握着种子的那只手,动作却变得无比轻柔,仿佛托着的是一颗随时可能打个喷嚏就把整个黑沼镇送去异次元旅游的龙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种子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哇!林先生,它好漂亮啊!”
莉亚完全没察觉到这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她好奇地凑上前,一双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小星星。
“你看你看,上面的花纹还会动呢!像不像天上的星星被关在了里面?”
她伸出手指,跃跃欲试地就想去戳一下。
“别动。”
林白术的声音不大,却让莉亚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看到林先生脸上,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牙疼和便秘般的凝重表情。
“林先生?”
“此物……性状不明,能量驳杂,内含乾坤,却又有崩坏之兆。”
林白术半真半假地胡诌着,脑子里则在飞速吐槽:“何止是崩坏之兆,这简直就是一颗行走的时空手榴弹!还种在百草园中间?你是想让我们的火焰椒,下次直接结出一颗颗黑洞吗?”
他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个最棘手的病人。
这玩意儿,扔了,怕它在外面惹出更大的乱子。
留着,又怕它半夜想不开,在诊所里玩个空间坍缩。
真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是烫手的星系。
“林先生,那……那我们怎么办呀?”莉亚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小声问道。
“遇事,不要慌。”林白术沉吟道,“先隔离,再观察。”
他觉得,有必要咨询一下本地“老专家”的意见。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石像鬼格罗姆。
格罗姆被叫来的时候,还以为诊所又被人找麻烦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谁敢动我朋友我就把他砌进墙里”的凶悍气息。
可当他看到桌上那颗黑色的种子时,他那张狰狞的石脸,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困惑。
他伸出巨大的石质手指,悬在种子上方,没有触碰,只是感受着。
“嗯……”他沉吟了许久,发出的声音像是磨盘在碾压石头,“感觉……很奇怪。像是你在看着深渊,深渊也在看着你,还顺便对你眨了眨眼。”
“有什么建议吗?”林白术问。
“有。”格罗姆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找座火山,把它扔进去。越深越好。”
林白术:“……”
很好,非常具有建设性。下一个。
他想到了诊所的另一位“常驻嘉宾”。
他走到那张“安神床”所在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姐姐,醒醒,有点事请教一下。”
一阵香风飘过,幽灵大姐姐容光焕发地穿门而出。她最近睡眠质量极好,灵体都凝实了不少。
“什么事呀,小医生?”她好奇地飘到桌边,看到了那颗种子。
“哦?这是什么宝石?挺别致的。”她伸出半透明的手,想要去摸。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种子时,她却像触电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咦?”她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东西……让我头疼。感觉它里面……空荡荡的,但又好像塞满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房间,每个房间的门都开错了地方。”
“有什么建议吗?”林白术又问。
“有。”幽灵姐姐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起来。再在上面贴张符,写上‘内有恶犬’。”
林白术的额角,青筋跳了跳。
一个建议扔火山,一个建议当狗埋了。
看来,靠这些异界土著的经验,是行不通了。
求人不如求己。
他看着那颗种子,一个大胆又谨慎的计划,在心中成型。
“莉亚,”他开口吩咐,“去,把宝箱怪吐出来的那盆矿渣,推过来。”
“格罗姆,”他又转向石像鬼,“我需要你,用你最擅长的手艺,帮我打造一个最坚固、最厚实的石盒子。要密封的,一点缝都不能有。”
“还有,”他从药柜里,拿出那几块幽灵姐姐赔偿的“寒铁矿石”,“把这些,铺在盒子的内壁。”
格罗姆和莉亚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
格罗姆的手艺,远不止是砌墙那么简单。他身为石像鬼,对岩石有着天生的掌控力。只见他双手按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口中念念有词,那坚硬的石头,竟像面团一样,被他捏塑成一个方方正正、严丝合缝的石盒。
他又将寒铁矿石碾碎,混合着宝箱怪的矿渣,用一种特殊的黏土,均匀地涂抹在石盒内壁,形成了一层隔绝能量的涂层。
一个小时后,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的“隔离宝盒”,就完工了。
林白术戴上了一双用厚兽皮做的手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烫手的种子,放进了石盒中。
“咔哒。”
沉重的石盖合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气息,总算被彻底隔绝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就完了?”莉亚问。
“还没。”林白术指了指后院的“猛药区”,“最重要的一步,还没开始。”
他在猛药区最偏僻的角落,让格罗姆挖了一个足有三米深的大坑。
然后,他亲自跳下坑底,将剩下的寒铁矿石,铺成了一个小小的阵法。
“此为‘寒铁镇元阵’,能吸纳地气,断绝能量供应。”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就是想给这颗种子来个物理断网。
做完这一切,他才让格罗姆,将那个沉重的石盒,缓缓放入坑底。
填土的过程,也格外讲究。
第一层,填的是普通的泥土。
第二层,混入了宝箱怪的矿渣,增加韧性与密度。
最后一层,林白术让史莱姆女王吐出了厚厚的一层凝胶,覆盖在最上面,形成一个气密性的封层。
一场堪称最高规格的“埋葬”仪式,总算完成了。
莉亚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朵小白花,郑重其事地插在了上面。
“安息吧,奇怪的种子先生。”她还煞有介事地鞠了一躬。
林白术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被层层封印的土包,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虽然不知道这颗种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至少,暂时把它变成了一个薛定谔的盆栽。
只要不打开盖子,它就既是安全的,也是危险的。
“好了,收工。”他拍了拍手,准备回去喝杯茶压压惊。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
那个被史莱姆凝胶覆盖的土包表面,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裂缝,无声地闪现了一下。
那裂缝,如同一道微缩的闪电,瞬间划过,又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百草园,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