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铁甲哗啦作响,头盔歪在一边,脸上满是汗水和惊慌。
“林……林医生!”他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门外,话都说不连贯,“镇长……镇长家的小少爷……又……又不行了!”
莉亚正拿着一块小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新砌的药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林白术刚刚规划好“猛药区”的未来,脑子里还盘算着该种点什么新奇的毒草,就被这声嚎叫打断了思绪。
他抬起头,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真是清闲不过三秒。
不等他开口,门外又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阳光被几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在诊所的地板上投下压迫性的阴影。
为首的,正是黑沼镇的卫兵队长,那个当初用靴底的烂泥招待过林白术的男人。
他今天换了一身擦得锃亮的皮甲,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眼神冰冷,像淬了冬日的寒冰。
而在他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阴恻恻地盯着林白术。
药剂师马丁大师。
他的山羊胡修剪得整整齐齐,身上那件浆洗得笔挺的药剂师长袍,让他看起来比上次体面了不少。
“林白术!”马丁大师往前一步,声音提得很高,确保周围闻讯而来的镇民都能听见,“我!以黑沼镇药剂师协会认证成员的身份,正式指控你!”
他伸出手指,直指林白术的鼻子。
“你,无证行医,欺瞒镇民!”
“你,使用来路不明的东方巫术,危害公共安全!”
“今天,我们就要查封你这家藏污纳垢的黑店!”
他每说一句,卫兵队长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周围的几个卫兵“哗啦”一声,齐齐拔出了半截长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莉亚吓得小脸煞白,但还是勇敢地张开双臂,挡在了林白术身前。
“不许你们欺负林先生!林先生是好人!”她的声音还在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好人?”马丁大师嗤笑一声,“一个来路不明的沼泽疯子,一个连盘子都端不稳的魅魔之耻,真是天生一对的骗子!”
卫兵队长没有理会这些口舌之争,他只是盯着林白术,冷冷地开口:“黑沼镇有黑沼镇的规矩。所有行医者,都必须得到神殿或者药剂师协会的认证。你有吗?”
他没说话。
他甚至没站起来。
他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群气势汹汹的执法者,倒像是在观察几株长势奇特的草药。
“气血浮于表,肝火盛于内,声高而气促,神躁而行急。”他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语言,给马丁大师下了个诊断,“此乃心虚胆怯,色厉内荏之相。”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卫兵队长。
“拿下他!把这家店给我封了!”队长厉声喝道。
两个卫兵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抓林白术的胳膊。
就在这时!
“队长!队长!不好了!”
一个凄厉的哭喊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挤了进来。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小脸憋得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扯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四肢无力地垂着,眼看就要断气。
“我的儿子……快!快救救我的儿子!”妇人哭喊着,正是卫兵队长的妻子。
卫兵队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那股子威严和煞气,瞬间烟消云云散。
“快!马丁大师!”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马丁的胳膊,“快用你的药剂!”
“别急!别急!”
马丁大师也慌了神,这可是他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瓶冒着绿色气泡的药剂,就要往孩子嘴里灌。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白术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想让他死得快一点吗?”
“你胡说!”马丁大师涨红了脸,“我这是祖传的‘顺气药水’!”
“此症发于肺,根于肾,责于脾。痰饮内伏,遇感而发。你这药水辛散耗气,灌下去,只会让他肺气耗竭,当场毙命。”林-白术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铁锤敲在众人心上。
他没再理会呆若木鸡的马丁,而是转向那个已经快要崩溃的妇人。
“让我看看。”
妇人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就把孩子递了过去。
林白术接过孩子,入手一片冰凉。他手指迅速搭在孩子手腕的寸口,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
“面青唇紫,气息奄奄,此乃阳气欲脱之危象。”
他抬头,看着卫兵队长,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这病,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肺脾肾三脏俱虚,先天不足。”
卫兵队长浑身一震。
他妻子怀这孩子的时候,确实大病了一场,九死一生。这事镇上没几个人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
“医者,望而知之。”
林白术不再废话,他将孩子平放在诊桌上,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的针包。
“你要干什么!不许你用那害人的巫术碰我的儿子!”卫兵队长下意识地吼道。
“闭嘴!”
回答他的,是他的妻子。她死死地拉住丈夫的胳膊,泪眼婆娑地看着林白术,“医生……求求您,救救他!”
林白术捻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法快、准、稳。
第一针,刺入孩子胸口正中的膻中穴,宽胸理气。
第二针,点在喉下天突穴,利咽平喘。
第三针,则精准地刺入了后颈大椎旁开半寸的定喘穴。
三针下去,不过瞬息之间。
那孩子剧烈的、仿佛要撕裂胸膛的喘息,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他喉咙里的“嗬嗬”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但平稳的呼吸。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也如潮水般退去,恢复了一丝血色。
整个诊所,内外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死死地盯着那个躺在桌上,安静下来的孩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呼……呼……”
孩子长长地、平稳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眼皮动了动,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虚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哇——!”
妇人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喜极而泣。
卫兵队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林白术手上那几根还在微微颤动的银针,眼神从冰冷、到震惊、到茫然,最后,化为了无尽的感激与深深的愧疚。
扑通!
他双膝跪地。
“大师……不,神医!”他这个铁打的汉子,声音竟带上了哭腔,“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您救他一命!”
他身后的几个卫兵,也纷纷收起了武器,低下了头。
人群中,药剂师马丁大师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看看林白术,又看看周围镇民那鄙夷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
他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灰溜溜地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出去。
林白术拔出银针,将孩子交还给他的母亲。
“只是暂时稳住了,并未根除。”
他平静地说道,“此症需长期调养,不可操之过急。”
他走到药柜前,提笔(木炭)在一块干净的木板上写下方子。
“黄芪补气,白术健脾,防风祛邪,再加几味润肺化痰的草药。”
他一边写一边说,“每日一剂,文火慢煎,喂他服下。百日之内,戒绝生冷油腻,不可剧烈跑动。若能坚持,或可断根。”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卫兵队长站起身,对着林白术,深深地鞠了一躬。
“从今天起,您就是我格里芬,也是整个黑沼镇卫兵队最尊贵的朋友!谁敢再来白莉诊所捣乱,就是跟我格里芬过不去!”
他转过身,对着外面围观的镇民,大声宣布道。
一场来势汹汹的查封风波,就这么化解于无形。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卫兵队长一家,诊所里总算恢复了平静。
莉亚看着那落荒而逃的马丁大师的背影,又看看林白术,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林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
林白术伸了个懒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他看着诊所外渐渐散去的人群,又看了看那扇被撞坏的门,心里默默吐槽。
“医闹总算走了,可这门,又得修了。”
看来,这基建的活儿,是永远也干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