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蛇头本身，是一只水缸大小的史莱姆。它通体呈剔透的湖蓝色，正以一种极富节奏感的频率，在原地忧郁地颤抖着。
“林……林先生，”莉亚躲在林白术身后，小声地拽了拽他的裤腿（那是她用两枚铜板从邻居大婶那换来的旧裤子），“它……它好像不舒服，但史莱姆这个形态没有嘴，我们怎么问诊呀？”
林白术没有回头。他只是绕着这只巨大的蓝色果冻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如刀。
寻常医者看病，望闻问切。他看史莱姆，也一样。
“望，非只望面色，更是望其神、望其形、望其苔。”他低声自语，莉亚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高深莫测。
这只史莱姆女王，形体尚算饱满，但色泽却有些黯淡，透明的凝胶体中，漂浮着不少肉眼可见的杂质，像一碗放久了的浑汤。尤其是它身体正中心那颗拳头大小的魔力核心，本该光华流转，此刻却蒙着一层灰翳，光芒滞涩。
林白术伸出手指，轻轻在史莱姆的凝胶表皮上点了点。
触感Q弹，但回弹无力。
“此乃中焦不运，浊气不降，清气不升之象。”林白术心中已有了判断。用现代话说，就是肠道功能紊乱，消化不良，导致体内毒素堆积。
简单粗暴地讲——便秘。
【诊断确认：核心魔力结晶堵塞。建议：疏通。】
脑海中的图鉴再次给出了言简意赅的结论。
“咕噜……咕噜……”史莱姆发出了悲伤的气泡音，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好了，我明白了。”林白术拍了拍它的“肩膀”，“小问题。”
他转身，从刚刚整理出来的简陋药柜里，取出几味草药，其中两味是这个世界的植物，另外几味则是他带来的山楂和陈皮。
他将草药递给莉亚：“去，借锅，熬成汤。小火慢煎，取其清气。”
莉亚领命而去。林白术则搬来一条长凳，示意史莱姆“躺”上来。
史莱姆很听话，蠕动着爬上长凳，瘫成一张巨大的蓝色饼状物。
“放轻松。”林白术说着，双手搓了搓，掌心微微发热。
他没有直接按压史莱姆的身体，那只会像按压水床，毫无作用。他双掌悬于史莱姆核心上方约一寸处，气沉丹田，一股微弱但凝练的内劲，顺着手臂缓缓透出。
此乃中医推拿中的一门高阶手法——震颤法。讲究以特定频率的震动，透体而入，直达病灶。对付这种凝胶状的生物，再合适不过。
他的手掌开始小幅度、高频率地抖动起来，带起一阵阵无形的波纹。
“咕……？”史莱姆的核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微微发亮。
“气行则水行，气滞则水停。”林白术口中念念有词，“我以掌力为引，助你行气导滞，你只需顺其自然便可。”
他双掌的震动频率越来越快，从一开始的轻柔安抚，逐渐变得强劲有力。那股力道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凝胶，直接作用于那颗堵塞的核心之上。
一旁的莉亚端着一碗气味酸甜的“顺气汤”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林先生的手掌根本没碰到史莱姆，可那只大果冻却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捏，整个身体都在有规律地起伏波动。
“林先生，药……药好了。”
“让它喝下去。”林白术头也不抬地吩咐。
莉亚犯了难，史莱姆没有嘴，怎么喝？
她试探着将碗凑到史莱姆的表皮，只见那蓝色的凝胶体上自动凹陷出一个小坑，将碗里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吞”了进去。
汤药入体，如同催化剂。
林白术掌下的震动骤然加强！
“通！”他低喝一声。
只听“噗——”的一声绵长而悠扬的闷响，仿佛一个巨大的气泡被戳破。
一股深褐色的气流，裹挟着数不清的杂物，从史莱姆的“底部”喷射而出。里面有没消化掉的石子、一截不知谁掉的烂木头、甚至还有一只孤零零的皮靴……
喷射完毕，水缸大小的史莱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但它整个身体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晶莹剔透，湖蓝色的凝胶体中再无一丝杂质，中央的核心更是蓝光大盛，熠熠生辉。
“咕噜咕噜！”史莱姆发出了欢快的冒泡声，从长凳上一跃而起，在林白术腿边亲昵地蹭来蹭去。
随后，它张开“嘴”，吐出了一小堆亮晶晶的蓝色晶石，足有十几颗。
【获得‘水之魔晶’x15，可用于炼金或作为能源。】
“干得不错。”林白术收下诊金，对莉亚说，“把那只靴子扔远点。”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史莱姆，下一位病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鹰身女妖，她有着锐利的双眼和健美的身形，本该是天空的霸主，此刻却用翅膀紧紧捂着自己的头顶，脸上满是世界末日般的悲怆。
“医生！救救我！”她一开口，声音尖锐得能划破玻璃，“我高贵的、如同黄金般璀璨的羽毛，它们……它们背叛了我！”
她猛地放开翅膀，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头顶。只有几根呆毛倔强地立着。
“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我的姐妹们都去参加‘风神节’的舞会了，只有我！只能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一样躲在家里！”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林白术示意她坐下，开始“望诊”。
面色萎黄，唇色淡白，指甲干枯无华。
“肝藏血，发为血之余。”林白术一开口，就是让鹰身女妖和莉亚都听不懂的术语，“你这不是病，是血虚之体，又感风邪，导致毛发失养。”
他看向莉亚，解释道：“把她的身体，想象成一片土地。土地不够肥沃，自然长不出茂盛的草。她的羽毛，就是草。”
这个比喻简单易懂，莉亚和鹰身女妖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那怎么办？要施肥吗？”鹰身女妖急切地问。
“要内服，也要外治。”林白术提笔，在木板上写下一张药方，“莉亚，按方抓药，为她熬制一剂‘养血祛风汤’。”
接着，他从针包里，取出了一个形似小锤子的东西，锤头是一个圆盘，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短针。
“此为，梅花针。”
鹰身女妖一看到那明晃晃的针头，吓得翅膀都炸毛了：“你……你要用锤子敲我的头？！”
“放松，此为叩刺，不破皮，只为疏通头皮气血，活血生发。”
林白术让她闭上眼，手腕灵巧地一抖，梅花针便如雨点般，轻柔而迅速地叩击在女妖光秃秃的头皮上。
“嗒嗒嗒嗒……”
声音清脆，力道精妙。鹰身女妖从最初的紧张，到慢慢放松下来。一股奇异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皮传来，非但不痛，反而异常舒服，让她昏昏欲睡。
一炷香的时间，叩刺完毕。鹰身女妖的头皮微微发红，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感觉……感觉头皮热乎乎的，很舒服。”
“回去后，每日一剂汤药，七日后，再来复诊。”林白术将打包好的草药递给她。
鹰身女妖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日头西斜，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林白术和莉亚累得瘫倒在椅子上。
但看着桌上那堆积成一小堆的铜板、银币和各色魔晶，莉亚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林先生！我们……我们发财了！”她兴奋地将钱币拢在一起，仔细地数着，“今天赚了足足三枚银币和二十五枚铜板！还有这些亮晶晶的石头！我们可以买一整只烤鸡了！”
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林白术无奈地笑了笑。
晚饭，果然从黑面包升级成了烤鸡和蔬菜汤。
莉亚啃着鸡腿，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问：“林先生，那个‘肝血’到底是什么呀？鹰身女妖也有肝吗？”
“万物皆有其运行之理，或名‘肝’，或名‘核心’，其‘藏血生发’之功用，是相通的。”林白术耐心地解释着。
就在这温馨的晚餐时刻，诊所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再次被敲响了。
不，那不是敲门声。
“嘎吱……嘎吱……”
那是一种沉重的、仿佛石头与石头摩擦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