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和乔云雪避开下班的员工,一路往物流园深处走去。货车区还剩几位大车司机在装货,准备走夜路,绕过他们后,便一路到了分拣区。
分拣流水线已经停止,一位仓检人员在逐个检查设备,他似乎听到窸窣脚步声,猛地回头看去,却只见一只巴掌大的蜻蜓从门前飞过。他自嘲一句多心,在执勤表上打了勾,便将卷闸门锁上。
分拣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光芒从黑暗中射出,沈遥举着手电,从角落走出来。
乔云雪看了眼锁上的大门:“喂,大门锁上了,我们怎么回去?”
“继续往里走,说不定有其他出口。”沈遥晃着灯光,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你不怕黑吧?”
“你别太小看我。”乔云雪抱胸,沈遥下意识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去,又飞快调头,心中吐槽:很难不小看你。
黑暗中的器械在沈遥灯光照射下偶尔闪现,宛若一只只巨大的怪物于深渊展露只鳞片爪,明明白天充满活人味,一入夜竟似地狱一般深邃。
手电的光柱被飞舞的灰尘覆盖,只是看着便让乔云雪鼻头不适,好像喘不上气。她不耐烦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沈遥说:“钟文白天被我们诈了一道,他担心我们掌握了某种证据,所以才会在傍晚时来到此地,好确认那‘证据’是否还在此处。既然如此,说明钟文还未来得及将证据转移走,而那证据既然能在物流园藏了月余不被人知晓,只可能是藏在物流园最深处。”
乔云雪撅嘴:“你直接告诉我去哪里就是,不用罗里吧嗦解释那么多。”
沈遥无奈:“我怕你不相信我。”
“我们都到这儿了,我还会不相信你吗?”乔云雪反问。
沈遥没有再答,领着乔云雪一路深入。
出了分拣区,便看到一片告知牌立在门边。
“托运/仓储区”。
向旁看去,已经见不到半点阳光,原来是入了夜。夜晚来找鬼并非好主意,可沈遥担心钟文隔日便会转移证据,这才不得不和乔云雪冒险深入。
“沈遥。”
“嗯。”
“你说,如果电话鬼真是许嘉,她为何不报复钟文?”
“钟文没有灵感,见不到怪异,如何报复?”
“也对……那她岂不是做鬼也不能如愿?”
“正是不能如愿,才会沦为网络怪谈中的怪异。”
“是么……怪异也是身不由己吧……”
沈遥回头看了她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能看到乔云雪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射出深深的蝶影。她是在哀戚吗?是在为谁而悲伤呢?
呵……真是好笑,他连自己的心理问题都解决不了,如何有资格去评判乔云雪呢?
沈遥靠着墙一阵摸索,终于找到开关,用力拉下去,只听得一阵啪嗒声,巨大的仓库内依次亮起并不明亮的顶灯。这个巨大的仓库终于将其全貌展现给冒然的二人。
“这是……”
只见仓库内摆满了各式的行李箱与包裹,大的有集装箱,小的只有一个小塑料袋,满满当当堆在一起,宛若一片由箱子组成的现代都市。抬头看去,只见最高处甚至盖过了灯光,庞大的阴影盖在二人身上,让他们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都是什么……”
沈遥走到前台,翻了翻清单:“这里一部分是还没有运出去的货物,还有一部分是过去一年被拒签退回后无人认领的物品……”他将清单放回远处:“你还记得柏林之眼论坛上第一个揭示电话鬼的用户昵称吗?”
“托运师?”
沈遥指着这些货物:“这里不正是托运师的工作地点吗?”
乔云雪一个激灵:“你是说托运师就在这里?”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胳膊上不知不觉浮现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沈遥说:“冷静点。我们只要将钟文留在这里的东西找出来就好。”
“找出来?你自己看看这堆成山的货物,你要怎么找?!”
沈遥忽然说:“行李箱。”
“什么?”
“我们只要找行李箱就行。”
“为什么是行李箱?”此话刚出,乔云雪便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捂住嘴,防止自己呕吐出来。
沈遥默默地扫视一圈:“电话鬼之所以定下那样的规则,恐怕只是想让受害者体验一遍她所遭遇过的痛楚。为了躲避凶手,只能把自己藏起来,但是无处可逃,只能藏在狭小的空间,折叠、再折叠,身体扭曲得发痛,但还是得忍耐,甚至被分割开……”
“你不要说了!”乔云雪汗毛竖立。
就在这时,空旷的室内突然传来座机电话的响声。
嘟嘟嘟,嘟嘟嘟。
沈遥脚趾绷直,钉钉立在地面。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查阅过清单的前台上,只见角落摆放着一台红色的座机电话,正是它在不断发出声响。
夜晚。阴气重。
仔细想想,现在不正是它出没的时机吗?
嘟嘟嘟,嘟嘟嘟。
这个座机电话明显损坏了,发出的响声压抑低沉,如同一个被盖在棺材里的活死人发出的嘶吼。
乔云雪和沈遥对视,一个疑问同时出现在二人心中。
要不要接电话。
沈遥拿出手机,果然,手机没有信号。这只说明一点,那就是空间又被扭曲了……怪异已经出动了。
经过和怪异的短暂交锋,沈遥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在恐怖事件中幸存下来,首先是要遵守怪异的规则,然后发现其中的漏洞。如若人类违反了规则,但怪异自然也不必再遵守……
他缓缓走向座机,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拉住。回头看去,却看见乔云雪拉住他的手,一脸惊惧地摇头,似乎在说:不要接。
她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她自己?
沈遥莫名想到这个问题。
他按住乔云雪的手,缓缓摇头,旋即将少女的手指一根根松开:“遵守规则,我们才能活下去,你要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他最后还是走到座机前,在乔云雪忐忑的目光下拿起了话筒。
“喂。”他先开口。
“我好痛啊。”是个年轻的女人的声音,“我好痛啊,好痛啊……让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让我出去好不好……这里好小好狭窄,挤得我好痛好痛……我什么也看不见……沈遥,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沈遥冷汗直流,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他看着无穷无尽的箱子,心中泛起一丝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