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光罩将已经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雾气阻隔在外。
维罗妮卡用火折子点燃莎琳用德鲁伊奥术召唤出来的小树枝，伴随着火焰升起，为死寂寒冷的夜带来了些许暖意。
火光下，梅丽莎枕在维罗妮卡铺展开的厚实斗篷上，眉头紧锁，气息微弱，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人偶。
那些在她肌肤下隐现的黑色荆棘纹路，在这纯粹的死灵环境中似乎也暂时蛰伏了，显得不那么狰狞。
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菲娜正从自己精巧的空间袋里往外掏东西。
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响，一张折叠整齐的橡木与精钢框架的躺椅被迅速展开，稳稳放在还算平整的地面上。
菲娜动作流畅得像在自家后花园，一个轻巧的旋身，裹着天鹅绒薄毯的玲珑身躯便慵懒地陷进了躺椅里。
柔软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胸前那对傲人的峰峦随之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在跳动的火光下投下深邃的阴影。
她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喟叹，仿佛瞬间卸下了千钧重担。
“那个也是卢修斯做的吧。”
维罗妮卡看着菲娜小被一盖，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了，被薄毯裹得只露出一头栗色卷发和半张艳丽脸庞。
她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热决然的熔金眼眸里，此刻浮现出极为少见的柔和，如同冰雪覆盖下的熔岩。
总是燃烧着火焰一般的金色眼眸里出现了一丝温柔，她低下头，用手指摩挲着手里的火折子。
这个便捷的小玩意，也是卢修斯做的，上面还刻着提尼比特的纹章。
嗯哼。”
菲娜慵懒的御姐音从薄毯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说是怕我总在野外露营会睡不好影响施法状态，非要用剩下的锻造废料给我做了这个。手艺是不错，就是风格太直男，一点装饰都不肯加。”
她轻轻侧了下头，露出带着狡黠笑容的眼睛，“呵，维妮，你知道的，小卢修斯其实没什么不好的，真的。你怎么就……非得把他逼走呢？每次看到这个椅子，我都得心疼一下他。”
维罗妮卡眼里的柔光瞬间被一层晦暗覆盖，如同飘过的云翳。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枕在自己大腿上的梅丽莎。
女孩儿即使在昏睡中也微微蜷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维罗妮卡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珍视意味地抚摸过梅丽莎光洁的额头和柔顺的褐发，动作缓慢而坚定。
“是啊，他很好呀。”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醒梅丽莎，又像是怕被谁听到：“他一直很好。勇敢，可靠，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
她的指尖停留在梅丽莎微蹙的眉心上，似乎想抚平那里的忧虑，“可是……菲娜，我要走的路，通往的不是王座或宝藏，而是踏过荆棘与焚烧的灰烬，坠入黑暗的最深处。那里等着我们的东西，不是靠一时好运和几分小聪明就能扛过去的。”
她抬起头，篝火的金色在她熔金眼眸里跳跃，却驱不散其深处的沉重阴霾。“他只是一个……初阶圣骑士啊。”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却偏要逞强挡在所有人前面。我……我不能再看着他那样了。他的力量不够，根本不够支撑他走到终点……”
篝火噼啪作响，爆裂出几点火星。这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如果……”
维罗妮卡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凝重的寂静，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浓雾，直抵某个渺茫的远方。
“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能成功的话。”她顿了顿，语气染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乎是奢求的复杂情感，“或者……就算我最终失败了，却侥幸活了下来……我可能会放下所有背负的重担，去把他找回来。陪着他，找一个阳光很好的小地方，开个铁匠铺也好，做点小玩意也好……不必再冒险，就那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哈！”
菲娜忍不住笑出声，薄毯都跟着她身体的颤动抖了抖，“维罗妮卡，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柔情似水甚至‘甘于平凡’的一面？”
她收敛了点笑容，语气变得认真了些，“不过，我还是祈祷你能成功吧。毕竟，我这身细皮嫩肉可不想早早就变成灰烬消散在这鬼地方。”
维罗妮卡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那些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能对菲娜说出来，感觉竟比挥舞千百次“弑王”更让她感到一种奇特的轻松。
菲娜眯起眼睛，透过篝火跳跃的光芒打量着维罗妮卡的侧脸。
这位背负着复仇与复国重担的公主，眼中燃烧的火焰之下藏了太多太多被刻意忽略和压抑的东西。
也许只有在这种绝境边缘，在莎琳和米娅暂时远离的片刻，她才会让一丝疲惫和软弱流露出来。
菲娜脑海中闪过卢修斯的身影。
那个最早加入小队，总是冲在危险最前线，又总能凭借各种“恰恰好”的巧合、幸运或者让人瞠目的“小聪明”化险为夷的家伙。
他的笑容似乎总带着点没心没肺，可那双漆黑色的眼睛深处，有时会闪过菲娜也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作为同伴，她们真的足够了解他吗？
让卢修斯退队，并不是在最后一次冒险后大家头脑发热的决定。
早在大约一年前，莎琳加入队伍不久，就私下向菲娜表达过对卢修斯的不信任和不满。高傲的精灵从不屑于直接提出驱逐，但态度明确。
维罗妮卡想让卢修斯退出的原因就像她说的那样，卢修斯一直都是初阶圣骑士，未来的冒险会越来越危险，甚至最后可能还需要直面那个摧毁维罗妮卡故国的魔神。
卢修斯的好运，总会有不灵的时候。
而菲娜想让卢修斯退出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总觉得，那个家伙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其实本来是打算借着退出的时候让他辩解一下的。
可谁知道那家伙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掉了呢。
至于米娅，那个被大主教当作监视她们的棋子安插过来的傻孩子，一个对烈阳教派绝对忠诚，但是又不谙世事，听着维罗妮卡在北境传奇的冒险故事成长起来的圣骑士。
米娅以为她是因为表现出色才被选中的。
只不过实际上，她是被卢修斯选中的。
用卢修斯的话来说，所有符合大主教要求的圣骑士里，这孩子看着最蠢，最好骗，也最好控制。
只是，他千算万算，大概没算到我们几个……居然真的顺着米娅的梯子，把他推了下去吧？
菲娜脑海里的想法过了很多，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重，只有火苗噼啪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有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