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间有点僵硬。

和妈妈一起吃着晚饭。

在一张桌子上,同一张桌子。

明明是她久违地下厨做饭,但心里面却没有很高兴的感觉。

因为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切菜的时候就差点把手指都要切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

让嚼在嘴里的米饭就像在干嚼着干巴巴的面粉一样。

有这样的感觉。

妈妈也似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责备我什么。

也只是坐在我对面我默默吃着。

但那一瞬间目光对上了。

把视线移开,她的嘴里好像要说什么,微微张开。

却下一秒只是夹起了饭团送入嘴中。

在掩饰掉想问我的冲动吗?

要是我开口回答的话,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说实话?还是说谎话?又或者参杂着半真半假的话?

没有能确定的结果。

那一瞬间似乎脑袋里的理智全部丧失,再加上窜过全身的颤抖,眼前一点一点被昏暗吞噬。

有点像被病毒程序侵入的机器人一样,不停地发出「Error」的指令声。

我到底怎么了?

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把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告诉别人的话,那么他们会怎么看待我的呢?

我又会得到怎么样的答案呢?

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虽然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但还是非常让人感到紧张。

不过说起来,我又能够向谁倾诉呢?

向老师吗?

老师知道后会怎么看待我呢?

觉得我很不正常?然后会感到害怕吗?

之后会远离我吗?

还是说向妈妈,但……

我还是不由地看一眼她。

还是算了,知道女儿是同性恋的话,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我吃饱了……”

我把筷子放到了桌面上。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不是的……”

“那是不是有……”

“什么也没有!”

她会问这样的话是一定的,因为我几乎没有动筷子。

我打断了她继续想追问下去的话,然后先行一步离开了餐桌。

回到房间里以习惯性的姿势躺在床上,制服也没有换。

白色的炽光灯被天花板吊着发出光芒,从窗外渗进来的柔风将麻布色的窗帘惹得偏偏摇曳,仿佛这房间是别的世界之物。

我感觉自己好像渗进了时间一般,每天有种重复的错觉,好像每到一个时间节点,触发了相应的事件理智就会随着脑袋蹦出来,洒落一地。

然后掉入名为疯狂的陷阱当中。

这只是我在脑内模拟出来的结果,并没有对这个社会造成实际意义上的困扰。每次都被别人提醒出来,然后回到现实的世界当中。

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会怎么样?还是说只需要在脑内把狂气的事情做完了就可以了?

我现在根本就没有答案。

我翻了个身,身子侧到了一边。几根头发从刘海落了下来,遮住了我的视线,把洁白的墙壁分成了几块。

继续想这些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实际的意义,只是这些东西确确实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很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

我闭上眼睛。

却不是为了休息,只是想让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浮出来。

从眼皮的背面,从光线的缝隙里,从一切遮掩不住的角落,浮现出来。

它们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上演,没有声音,却嘈杂得让我耳鸣。

比起噩梦更像是梦游的延续。

我不是故意不和妈妈说话的。

我只是害怕一开口,就再也关不上那扇门了。

如果真把内心那些东西都说出来……

说不定她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吧。

不是厌恶的眼神,就是怜悯的沉默。

这比责备还让人难受。

如果那时我真的失去了理智。

如果那刀没有停下来。

如果母亲没有及时出声。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冰凉,像被什么拖进了深井里。

我甚至都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拿起菜刀的,只记得心里有过那种非常让人想冲动的想法。

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明白,原来“喜欢”可以变得这么极端,这么——脏。

不是那种甜得发腻的爱情,也不是依赖的温柔,

而是像独占、像噬咬、像把对方关进小盒子里藏起来的那种“喜欢”。

我……是不是已经病了。

或者说,一直都病着,只是没人发现而已。

我伸出手,指尖在床单上轻轻地滑动,然后紧紧抓住。

那是一种几乎没有意义的动作,却让我感觉像在确认自己还留在这个现实里。

身体是真的,床是真的,窗外的风也是真的。

只有心里的那些东西……像真的一样,或者说有真也有假,不像真的也不像假的。

我不想杀人。

从出生起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只是在脑子里动了手,现实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不是就可以被原谅?

因为谁都没有受到过伤害,都没有对谁造成过麻烦嘛。

可是,这种事情……真能原谅自己吗?

或许可以,也或许不行。

“哈啊……”

我吐了一口气,像是把胸口沉重的什么也一起吐了出来。

从房间传来厨房的水声,是妈妈在收拾晚饭吧。

她是不是也在害怕呢?

害怕我真的疯掉,害怕那个一言不发的女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信赖的女儿”。

我当然不是了。

在老师靠近的那一刻,我就变了。

那个原本可以安稳过日子、可以对生活不抱幻想的我,在那个瞬间,就已经不在了。

我重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问问老师。

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真的不会想起我吗?

如果哪天我消失了,你会后悔吗?

我没有胆子当面问出口,也没勇气真的离开她。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些问题留给深夜,留给梦里。

就像现在这样,把所有想说的都吞回肚子里,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假装明天又是普通的一天,假装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即使心里已经千疮百孔。

如果可以,我想再被她拥抱一次。

哪怕,那拥抱只是假装的也好。

只要能让我相信,那一瞬间,她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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