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脖子以下的部分已经彻底罢工,宣告独立了。

从早上睁眼开始,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陀螺,还是那种快散架的老旧陀螺。

先是跑去交换生宿舍楼,处理了两个因为空调遥控器失灵差点打起来的“国际纠纷”,其实就是俩雪城理工的哥们互相指责对方弄坏了遥控器,口水说干了才安抚下来。

接着被一个教民诉法的老教授打电话召唤去了办公室,老人家新买的笔记本电脑死活认不出他那个祖传的U盘,里面存着明天要用的珍贵课件。我在一堆“此驱动器存在问题需要修复”的弹窗和教授焦急的碎碎念中奋战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那宝贵的文件抢救出来,导进了另一个新U盘,感觉比打赢一场官司还累。

这还没完,下午又被端木璇抓去操场当“人形陪练器”,听着她一边喘得像破风箱一边哀嚎“梁安我不行了!已经二十五公里了吧”,还得一边跟着跑一边给她打气,或者说防止她还有我自己真的一头栽倒。

好不容易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挪回寝室,室友还没回来。

我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挺挺地把自己砸在了床上。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的同时,意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瞬间被拖入了黑暗的深渊。

然后,那个梦又来了。

场景无比熟悉,是高考结束那天的实验中学走廊。人群像退潮般欢呼着涌出考场,喧嚣声震耳欲聋。而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锁定在走廊尽头,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逆光处。

苏棠就站在那里。

只是一个纤细的背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马尾辫的末梢在光晕里轻轻晃动。

她缓缓转过身,阳光勾勒出她模糊的侧脸轮廓。她看向我,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那里面糅杂了千言万语,有悲伤,有决绝,有歉意,有我看不懂的沉重……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释然的微笑。

“苏棠!”

我在梦里大喊,声音却像被棉花堵住,嘶哑微弱。我拼命想朝她跑过去,双腿却沉重得像陷在泥沼里,无论怎么用力,距离一点都没有缩短。她明明就在那里,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棠,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这一次,梦里的苏棠没有消失。

她竟然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了过来。光影在她脸上流动,她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悲悯。

她走到我面前,很近很近。那双总是藏着倔强和活力的眼睛,此刻像蒙着一层薄雾。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飘渺得如同叹息。

“安……忘了我吧。”

“太清醒……未必是件好事。”

“如果那些记忆还在……它们会像碎玻璃一样……散落在角落里……”

“不小心……就会扎得人……生疼……”

她像是在念诵某种古老的箴言,语气温柔,却带着冰冷的劝诫。

忘了她?怎么可能!

“不!苏棠!我……” 我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想要问个明白。

手指穿过一片虚无的幻影。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空气。

“呃!”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肋骨。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T恤,黏腻冰冷。眼前是熟悉的寝室天花板,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抬手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湿冷,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喉咙干涩发紧,梦里嘶吼的痛感似乎还在。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早上六点。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却比没睡还累。

那个梦,还有苏棠那些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碎玻璃……扎得人生疼……

我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动作僵硬地爬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眼神空洞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小心翼翼地洗漱完,感觉灵魂还飘在昨晚那个冰冷绝望的梦里。

食堂里人还不多,空气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

我端着餐盘转了一圈,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金黄的油条、滑嫩的豆腐脑……胃里却一阵翻腾,提不起半点食欲。最后只点了一杯最浓的黑咖啡,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沉甸甸的阴霾。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和群消息像流水一样划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苏棠最后那个平静到残忍的微笑和“碎玻璃”的比喻。

“梁大律师?”

一个温和又带着点讶异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我抬起头,是洛浅浅。

她端着餐盘,里面是简单的白粥和鸡蛋,脸上带着一丝关切。

“洛会长。”

我勉强扯出个笑容,打了个招呼。

洛浅浅在我对面坐下,仔细打量了我一下,秀气的眉头微蹙:“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嘛?还是交换生那边的事太累了?”她叹了口气,“感觉你都瘦成锥子脸了,下巴尖得能戳人。”

“呵……”我自嘲地笑了笑,端起咖啡灌了一大口,试图用苦涩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经,“还好吧,老样子。各种破事堆一起。”

我没提那个梦,也没提苏棠。

“你也是够忙的。”洛浅浅理解地点点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我这一大早爬起来,还不是因为院里那些交换生小祖宗?一会儿说网络连不上,一会儿说找不到学工处,一会儿又说食堂卡刷不了……一个个麻烦死了。”

她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彼此彼此。”我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不光这些,明天我们整个班还要去市中级法院参加实训活动,观摩庭审,写案例分析,据说要到下午四五点才能回学校。”

想到又要早起坐车,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正襟危坐一整天,我就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去法院实训?那挺重要的。”洛浅浅表示理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对了,梁大律师,跟你说个事儿。”

“嗯?”

我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兴奋起来的样子。

“学校过几天要搞那个王者荣耀比赛,你知道吧?”洛浅浅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我们文学院女生是多,但真玩得好的……凤毛麟角,我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加上我自己,才勉强凑了仨人,还都是半吊子水平!愁死我了!” 她一脸苦大仇深。

“所以?”

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所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洛浅浅往前凑了凑,眼神充满期待,“凑个人头也行啊!救救急!”

“啊?”我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洛大会长,别开玩笑了。我是法学院的,我们院据说已经组了队,实力挺强的。我这会儿跑去帮你们文学院打……算不算投敌啊?被我们院的人知道了,我这老脸往哪搁?”

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法学院这帮人,胜负欲强得很。

“哎呀!这你担心什么!”洛浅浅一副“我早就想到了”的表情,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点着,“比赛规则说了,全程不显示真实姓名,只显示队伍所属学院和队伍编号,谁知道谁是谁啊!”

她边说边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

屏幕上是一张……极其夸张的图片。一个纯黑色的、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位置的……头套?看起来跟某些电影里反派的蒙面装备有得一拼,充满了中二和一丝猥琐感?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一脸懵逼,指着图片。

“秘密武器啊。”洛浅浅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你不是怕暴露身份,怕被说法学院叛徒吗?戴上这个!保证亲妈都认不出来,只露眼睛和嘴,够安全了吧?到时候你就说是我从别的学院找的外援高手,怎么样?这方案够不够周全?”

我被她这套操作弄得彻底懵了,看着图片上那个恐怖分子同款面罩,嘴角忍不住抽搐:“洛会长……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至于吗?”

“至于,非常至于!”洛浅浅斩钉截铁,“为了胜利,为了文学院的荣耀!这点牺牲算什么!就这么定了哦~”

她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手指在屏幕上又是一阵操作。

下一秒,我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点开一看,一个新建的微信群聊邀请弹了出来,群名极其直白:文学院院必胜(神秘面罩版)。

群成员:洛浅浅(队长),另外两个文学院女生的微信名(不认识),以及……我。

洛浅浅还在群里@了我一下:“欢迎我们的神秘王牌打野选手@梁安!大家呱唧呱唧!(鼓掌.jpg)”

“……”

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群名和洛浅浅自说自话的欢迎词,再看看对面洛浅浅那副“大功告成”的得意笑容,我端着那杯黑咖啡,感觉脑子比刚才那个噩梦还要混乱。这都……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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