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诺 ~ 兰~ 快起来,执行任务啦,要迟到了喔~”
房门 “砰” 的一声被踢开,穿着深蓝色晨袍、头发还湿漉漉的少女大步跨进屋内。
她光脚踩在木地板上,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银发,从发梢滴着几滴清水,宛如出水芙蓉。
此时已来在床边,双手叉腰,抬脚轻踩着被子隆起的鼓包。
“唔…… 再五分钟……” 被子里传来诺兰半梦半醒的声音,带着点闷闷的低语。
“再五分钟你就准备被罚跑三圈王都吧。” 她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睛抱怨的表情娇嗔道。
“…… 呜。”
诺兰被强行从被子里拖了出来,还没睁眼就被一块冻冰冰的湿毛巾狠狠捂在脸上。
“啊!冷!!冷冷冷!!”
“给我醒过来!!今天你有史莱姆清扫任务,团长昨晚亲口说过的!”
“可那任务不是 D 级吗……”
“你是王都近卫骑士耶,哪怕只是打 D 级史莱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 妈妈。让我再睡会……”
“还不快起来!”
她抓起他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另一手已经利索地为他递来整齐折好的骑士制服。诺兰还没完全睁开眼,只能含混地说:“不要……妈妈……”
“我是你姐,还是全王都最年轻的宫廷魔法师。上班第一天就被罚跑三圈王都,要是丢了脸,我也没面子好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为换好衣服蹲下替他系好腰带,动作熟练到让人感觉已经帮他穿了十几年的衣服。
诺兰睁开惺忪的眼睛,侧头看着她,眼眸在晨光中闪着柔光。
他想起昨夜她还替自己打理剑鞘,嘴里叨念着 “再磨得不利一点你就要在训练场吃亏啦”,语气跟母亲没两样。
“…… 姐,我明明长大了,你还是这样照顾我,不累吗?”
凯蒂尔一愣,系扣的手停了一下。
“笨蛋!才不会累。不如说是奖励。”
她站起身,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而且啊,你现在越来越像大人了。我不主动黏着你,谁知道哪天你就跑去喜欢别的女孩了。”
“那我不会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凯蒂尔也微微睁大眼睛,紧接着笑了,低声说:“是吗?那可得记住今天这句话。以后别后悔喔。”
王都街头・任务出发前
王都清晨的街道被淡雾笼罩,阳光从塔顶洒下,铺在石板路上,仿佛是神明细细铺展的金线。
诺兰与凯蒂尔一同走向任务登记广场,引来不少目光。
“哎哎哎,那个是…… 诺兰大人!?今天也来打史莱姆?”
“真的假的,我以为这种任务只有菜鸟新兵才会接吧……”
“你不知道吗?他姐姐 —— 就是那位冰火双修的超级天才魔法师,现在是特级官阶了,超级会保护他喔!”
“你是说‘帮弟弟喂饭、洗澡、连制服都亲手缝’的那位吗……”
“真的假的,这对姐弟根本是从童话故事书走出来的吧……”
■
而命运从不允许他们长久的安宁。
在一天本该平静的早晨。
——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动整个村落。
旅馆地板一阵剧烈摇晃,墙壁上的灯盏脱落,火光闪烁中夹杂着惊呼与兵刃的交鸣。
“敌袭!?亚人军 ——!”
“全部战斗配置,快!快去通知副官和近卫大人 ——!”
士兵们的惊叫声未落,第二波冲击便将旅馆半面墙炸得粉碎。
碎木飞溅,诺兰一跃而起,将凯蒂尔护在身后。
“影魔法・结界——起!”
他咏唱之速几乎无可见缝,影盾瞬间在两人面前形成,但爆炸余波还是将墙体震垮,砸下的木梁压在她肩上。
“姐 ——!”
诺兰强行顶开瓦砾,半跪着托住她,整只手臂已鲜血淋漓。他什么都不顾,只抱着她跌坐在破碎地板上,喘息急促。
“…… 我没事…… 只是擦伤……” 凯蒂尔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露出微笑,“你…… 还好吗……”
“我没事,你才是 —— 你刚才根本来不及咏唱!”
他声音嘶哑,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身体颤抖。
她想笑,却一阵剧痛袭来,胸口的魔力回路如被撕裂。她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
“诺兰……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外面还有人需要我们……”
“不,你别动…… 我不许你再出战了。”
诺兰缓缓起身,将她小心地放在最角落那块未破裂的木板上,眼神从未这么深沉过。
他看向门外,那些魔物和亚人身影正如海啸般朝村内压来。
“他们怎么会…… 亚人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都情报根本没提……!”
“这不是普通的突袭…… 他们是…… 刻意选在你在场的任务日出击……” 凯蒂尔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是针对你……!”
“我知道了。”
诺兰闭上眼,呼吸一次次变沉。
他的指尖微微颤动,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 —— 醒来。
战场・森林边界
他独自踏入黑夜,脚步像沉入深渊的钟声。
亚人军的领队是一名豹耳战将,身高两米,黑色战斧上刻着古老血纹,阴沉地笑着。
“哟,这就是王都最年轻的近卫小少爷?还真是可爱的玩具脸。”
“我要你们全部 —— 滚出我的世界。”
诺兰语气低冷,剑锋缓缓出鞘,黑影般的气流缠绕全身。
豹耳战将笑得更放肆了:“你这只人类小狗,也配和我說話?给我杀了他 ——!”
数十名亚人士兵从森林跃出,魔化狼犬、铁甲兽紧随其后。
下一瞬,诺兰脚尖一点,瞬步腾空。
“影魔・裂空斩 ——!”
剑气宛如裂天之刃,从半空直劈而下,将冲前的魔兽一瞬二断!
他眼中无情,身法如风,每一步都是幻影。黑影与血光交错,那柄影剑仿佛拥有了生命。
“这家伙…… 不是普通人!他是 ——”
豹耳战将话还没说完,诺兰已出现在他身后,剑锋抵住他脖颈。
“休想碰她一根手指头。”
黑影如蛇,瞬间将他锁住,全场静默。
诺兰杀红了眼。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斩断那些利爪,如何逼退那头魔炎兽,甚至不记得自己咏唱了多少句式 —— 他只知道,每当他闭眼,就会浮现凯蒂尔那染血的面容。
不准她受到伤害,不想看到她哭泣。
他不许这个世界,再夺走对他最重要的东西。
战后・破晓边界
天光乍破,第一缕曙光穿透森林。
战场上满是魔兽尸体与亚人士兵断肢。王都支援部队终于赶到,士兵们一踏入,就被满地焦土与扭曲地貌惊得说不出话。
而诺兰,满身血污地站在村口。
他的影魔力早已接近暴走边缘,背后浮现不属于人类的虚影纹章,像某种封印中露出的一角。
但当他回头望见旅馆那盏微亮灯火时,那力量便自行消退,仿若雷霆中沉睡的火种。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慢慢走回旅馆,走回那个等着他的地方 ——
凯蒂尔的房间,仍透着微弱的灯光。
黎明之前,村庄终于平静。
夜风卷走浓烟与焦土的气味,炊烟未起,远山沉寂如墓碑。
村中简易旅馆内,房间破损严重,但一角仍摆着榻榻米与临时铺设的干净布褥。
诺兰整晚未曾合眼,坐在凯蒂尔床边,望着她苍白的面孔。
她的伤势远比她声称的 “只是擦伤” 要严重许多 —— 胸口那道魔力逆冲造成的淤青,足以让普通魔法师休养一月以上。
诺兰的右臂也被瓦砾切开长长一道伤口,肌肉翻裂,但他毫不在意。他只握着姐姐的手,低声重复着同一句话:
“对不起…… 是我不够强……”
他想着,如果他能有更强大的力量,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已经…… 做得很好了。”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游离的思绪。
他猛然抬头,发现凯蒂尔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半眯着眼看着他,眼神里透出熟悉的温柔。
“姐……!”
“喂喂,别哭嘛,你可是骑士长啊。” 她勉强撑起身,却被剧痛逼得倒抽一口气
“你从小就这样,为了我总是不顾自己……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更痛苦?”
“…… 我不想失去你。”
诺兰低声道,眼神罕见地显露出少年该有的慌张。
“笨蛋,你不会失去我的。比起你,我这点小伤。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凯蒂尔顾不上自己,连忙拿起绷带为他包扎完,突然语气一转,
“不过如果哪天…… 姐姐要是真的要嫁给别人了,就没有人照顾你了哦?”
诺兰一怔。
“…… 什么?姐姐要嫁给别人了?!”
“真的哦。”
凯蒂尔撑着下巴,妩媚地看着他,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的紧张。
诺兰没有立刻回答。他紧握着绷带缠住的手,良久后才抬眼望向她。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 哎?”
“不管是王子,还是什么贵族,我都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凯蒂尔睁大眼睛,捂住嘴巴,一时间竟然语塞。
“因为…… 我早就决定好了,要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诺兰语气平静,却如烈火焚心。
凯蒂尔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声噗呲一笑,笑得眼角都湿了。
“我真的很开心,原来你也能理解,因为这份心情我也一样哦。”
■
接近中午,两人抵达史莱姆分布地。这里原本只是王都外围的排污森林,地势潮湿,容易滋生低阶魔物。
但这次的史莱姆却似乎变异异常 ——
“这里的史莱姆比预想还要…… 大,而且这颜色……” 诺兰半蹲下来查看,一只通体泛紫的史莱姆在地面蠕动,周围冒出酸性气泡。
“毒性种,变异过。” 凯蒂尔眉头一皱,指尖闪出淡蓝魔光,“让我来。”
霎时,冰雾旋绕,魔力压缩成形,“冰牙阵列 —— 锁!”
轰 ——!
史莱姆瞬间被冻成寒晶球体,裂开消散。
诺兰哑然失笑:“你现在也太像妈妈了吧。”
“妈妈才不会盯着你看别人裙底。”
“…… 我哪有!”
凯蒂尔一脸得意:“我可是你姐姐啊,你多看别人一眼,我都知道。”
“你这样真的很可怕耶……”
“我只是爱你啊。”
她站在他身侧,冰火之光在指尖浮动,眼眸却只映着他的背影。她笑着说:
“你也答应过我,要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诺兰微红着脸点了点头,手心泛着细汗。他低声回应:
“嗯,记得啊…… 永远在一起。”
任务结束后,夕阳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
史莱姆群体被完全清除后,士兵们在村落外围清点损伤,确认安全,领队便下令就地驻扎一晚,隔日返回王都。
村庄的中心旅店早已年久失修,仅存一栋还算完整的双人榻屋,外加几间帐篷供人临时休息。
而在旅馆掌柜拿着登记簿面露难色时,凯蒂尔却已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桌子。
“这间房我们两人要了。”
“可是…… 凯蒂尔大人,您和男性…… 不会不方便吗?”
“不会。我们是姐弟,从小睡一起的。”
凯蒂尔语气轻描淡写,完全无视了站在她身边已经脸红得快滴血的诺兰。
“我、我自己睡外面的帐篷也可以啦……” 诺兰小声抗议。
凯蒂尔弯起眼角笑道:“你敢的话就去吧。晚上这里是边境森林,听说最近夜里会出没些奇怪的东西喔~”
诺兰瞬间闭嘴。
夜幕低垂,村内灯火微弱。
那间双人房意外地干净整洁,虽然墙角泛着老旧的霉斑,但床单铺得整齐,窗外则是一株老樱树,树影在月色下摇曳如诗。
凯蒂尔坐在矮桌前,换下外袍,只穿着轻便的内衬魔法衣,正用布巾擦拭沾染了酸液的魔法杖。
诺兰则背对她坐在窗边,一边磨剑一边深吸口气试图压下乱跳的心脏。
“…… 姐姐。”
“嗯?”
“我们…… 已经五年没见父母了对吧?”
凯蒂尔手中动作一顿,随即低声道:“嗯” 了一声。
“怀念小时候我们的无忧无虑…… 但从入近卫团开始,就……你也想他们了?”
诺兰点点头,声音有些闷:“有时会梦见母亲煮的南瓜汤…… 还有父亲教我摆剑式的时候,那种暖暖的阳光。”
“我也是。” 凯蒂尔望着窗外,眼中浮现淡淡雾气。
“其实,我一直都希望,等你长大后,我们能一起带着复兴艾修特一族的荣耀回去看他们。让他们知道 —— 我们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我也这样想。” 诺兰回头望向她,那一刻,他几乎想冲过去抱住她。
但他只是轻声道:“等战争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凯蒂尔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问了一句:
“……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讲的那句话吗?”
诺兰一愣:“哪句?”
她轻轻别开目光,像是不经意地呢喃:“我说过…… 如果你长大了,我就…… 嫁给你。”
房间内的空气像是被时间凝固,窗外的风声一瞬间也安静了下来。
诺兰瞪大眼,喉头像卡了什么东西般一动也不能动。
“当然啦,我现在那份心情也没有变哦。……诺兰,我们来做吧。”
凯蒂尔盯着诺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站起身。
诺兰吓了一跳,正要起身,她却已走近,缓缓半跪下来,脸与他的腰平齐。
“…… 姐姐,不行。” 他微红着脸,连忙蹲下身。
她微张着嘴唇,凑近他的耳边:“那句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诺兰紧咬下唇,手却不自觉地握紧她的衣角。他的声音颤抖着:“现在还不行……”
“诺兰,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对的…… 但我知道我一直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她闭上眼,又轻轻吻向了诺兰的耳边。
诺兰呼吸急促:
“…… 姐姐。”
“诺兰……讨厌姐姐吗?”
“不是……最喜欢姐姐了。”
“嗯……我也最喜欢诺兰了……”
他们抱在一起,渐渐只剩彼此的肢体语言。
直到月光变冷,风停。
夜已深,旅馆外唯有风声低语。
诺兰和凯蒂尔依偎而眠,彼此的体温像在抵御战火未至的寒意。
窗外老樱树的枝丫摇曳,落下一片花瓣,无声贴在窗纸上,像一封未能说出口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