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校园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
姜小夏因为身体不适，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突然听到身旁莉娅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这位白毛学姐。
莉娅正走在人行道内侧，苍白精致的脸颊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啊？学姐你说什么？”姜小夏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领。
早上运动后明明换过衣服，现在身上只有洗衣液和柔顺剂淡淡的清香。
“没、没什么！”莉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解释，
“就是觉得空气里甜甜的...”
她刚才一直在想心事，却突然被姜小夏身上若有若无的甜香吸引了注意，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因为张星星的话，莉娅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小夏相处了。
她现在只想逃到没人看的角落里，倒吊着冷静一下。
姜小夏费力地抬高伞沿，环顾四周。
初秋的校园里早已没有盛开的花朵，光秃秃的路边植物和莉娅通红的脸完全就是两个季节的东西。
从刚才见面起，莉娅就表现得不太对劲。
她总是欲言又止，脸颊的红晕时深时浅，刻意保持着距离却又时不时凑近。
每当姜小夏转头看她，她又会立刻移开视线，假装对路边的树木或广告牌产生了浓厚兴趣。
这可不是第一次共撑一把伞了，莉娅的反常让姜小夏很是困惑。
“学姐是不是不舒服？”姜小夏关切地问道，下意识伸手想探莉娅的额头。
“别碰莉娅！”莉娅像触电般猛地后退，差点退出伞外。
随即，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慌乱地解释：
“莉、莉娅今天只是...有点敏感...”
姜小夏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正在渐渐变凉。
她慢慢收回手，在莉娅看到不的地方，手指蜷缩了起来。
伞下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姜小夏能感受到身边莉娅的存在。
和平时不一样，是一种全新的，清冷而疏远的感觉。
姜小夏觉得自己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情绪了，但莉娅今天时而亲近时而疏远的态度，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对不起...”她轻声道了歉。
刚才莉娅那直白又尖锐的抗拒，不仅让气氛瞬间凝固，更是让姜小夏有些伤心。
两人继续走着，姜小夏感觉小腹传来一阵阵隐痛，不由得皱起眉头。
随即隐痛变得明显，那阵扩大了的绞痛让姜小夏感觉肚子里像是有把钝刀在来回搅动。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布料。
生理期的不适总是这样蛮不讲理，不仅带来身体上的疼痛，连情绪也像坐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前一秒还因为莉娅的疏远而失落，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烦躁。
莉娅躲闪的画面在姜小夏的脑海里循环播放，太阳穴也配合地突突跳动着。
某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发酵膨胀。
让姜小夏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学姐是不是觉得我太没分寸了？”姜小夏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既然学姐抗拒肢体接触，那就保持距离。
此刻的姜小夏只想快刀斩乱麻，把问题一次性说开。
往常即便她有这种想法，也一定会顾及到别人的情绪而埋在心里。
可是今天体内激素的不太和谐，让她不假思索地把疑惑说了出来。
莉娅猛地抬起头来，整个人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她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没、没有啊！怎么会？姜小夏你什么都没做错！”她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
“是莉娅...莉娅的问题...”
姜小夏看着莉娅慌乱的样子，又一下子泄了气。
胸口的烦躁逐渐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
那些盘踞在心头的阴郁情绪，在看着莉娅那张脸的时候又不可思议地烟消云散...
‘学姐会觉得抵触也是理所当然的啊...’这个说服自己的认知让她感觉有些苦涩，
‘毕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再怎么亲近也不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贸然去碰她的额头...’
“抱歉，莉娅学姐...”道歉的话语刚到嘴边，一阵尖锐的刺痛再次袭来。
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倒吸一口凉气，冷汗大片地出现在额头上。
“姜小夏？！”莉娅惊呼一声，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搀扶。
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猛地缩了回去。
手指微微发颤，蜷缩成拳抵在自己胸口。
“没、没事...”姜小夏用尽力气撑着膝盖慢慢直起腰。
当她看清莉娅僵硬的姿势时，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肚子疼。”
莉娅的小尖牙戳在自己的嘴唇上。
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动弹。
突然...
莉娅一把抢过姜小夏手中的雨伞，又小心翼翼地取下她的背包。
“要不要...先回宿舍休息？”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不用了。”姜小夏摇摇头，紧紧地抿着嘴唇，
“我休息好些天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去便利店看看情况。”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莉娅的目光落在姜小夏惨白的脸色上。
“真的没事...”姜小夏打起精神来，一滴冷汗砸在地上，
“学姐把包还给我吧，我自己能行。”
她伸手去抓书包带子，莉娅却又一次后退了一步。
这次是莉娅觉得自己拿着包比较好。
只不过在姜小夏眼里却不是这样了...
见微知著，细微的躲闪动作让姜小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看着自己悬空的指尖，释然地笑了一下。
“如果...学姐不愿意让我碰的话...”姜小夏的声音有些发抖，又一阵绞痛让她眼前发黑，
“其实书包也不用麻烦学姐...”
“不是这样的..”莉娅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莉娅只是....”
莉娅退缩的姿态让姜小夏突然想起那个石沉大海的晚安视频。
那天她换上睡衣后特意在镜头前练习了十几遍才满心欢喜地发给莉娅。
对方却像完全没看见一样。
原本打算当面问个清楚，可每次话到嘴边，又被她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即便是姜小夏这样温和的性格，被这样冷落，也不禁感到有些难过。
此刻，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之前发给学姐的视频...学姐是不是根本没看？”她用力咬着下唇，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如果觉得我烦...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那段视频莉娅何止是看过。
这几天里，那短短的几分钟被她反复播放了不下百次，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刻在脑海里。
虽然张星星的开导让她意识到这份感情或许并非不可接受，但只要一想到要向姜小夏坦白，她就感觉全身冰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没有！”莉娅的声音终于大了一些，
“莉娅看了的...”
她说话的大声引得周围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看了过来。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莉娅又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姜小夏望着莉娅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的期待一点点冷却。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
但具体是怎么个没关系她也不知道。
身体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她踉跄着想要离开，倔强的性格让她强撑着往便利店方向挪动。
“等等！”莉娅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慌了神。
她下意识抓住姜小夏的手腕，却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像是被那人类的体温烫到一样迅速松开。
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莉娅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甜的熟悉味道。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愣了一下。
姜小夏身上除了洗衣液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
铁锈味？
莉娅一下子恍然大悟。
怪张星星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害得自己满脑子都是动物同性行为，连最熟悉的血腥味都没注意到。
虽然莉娅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但她很清楚人类女性的这种特征。
这次她不再犹豫，对姜小夏的关心战胜了别扭的性格。
莉娅主动上前，单手拿着书包和伞，轻轻牵住姜小夏的手，毫不犹豫：
“姜小夏，你是不是...来例假了？”
姜小夏的脚步猛地顿住，耳根瞬间红透。
她没想到莉娅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更没想到对方能察觉到。
一时间，羞耻、尴尬和身体的不适一起涌上来，她简直是羞得红豆。
残存的理性告诉她，自己现在情绪确实不太对劲，但未经锻炼的脆皮大学生根本控制不了体内激素的变化。
姜小夏突然想起一部动画电影里的反派。
那个反派被返老还童枪打中后在续作中以青少年身份出场，她也曾吐槽经历两次青春期有多痛苦。
“学姐...你怎么知道的...”姜小夏的声音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了。
莉娅的脸也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手足无措地解释：
“因、因为莉娅对血液特别敏感...啊不是！莉娅是说...是说...”
她越说越乱，最后自暴自弃地捂住脸，
“总之就是闻出来了啦！”
空气凝固了几秒，两人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姜小夏难过极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又狼狈又难闻，最让她难堪的是居然还被莉娅闻到了。
她转身想跑，却被莉娅紧紧拉住：
“别走..”莉娅这次说什么也不松手了，尽管她自己也羞得脸颊发烫，
“你想去哪儿都行..不回宿舍也没关系...只是..让莉娅陪着你..”
姜小夏愣住了。
莉娅的手心依旧带着熟悉的凉意，却让姜小夏的身体莫名暖和了起来。
姜小夏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便利店坐坐吧...”
“好。”莉娅拿好伞和背包，小心翼翼地扶着姜小夏一起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过去。
路上，莉娅不时偷瞄姜小夏的脸色：
“很难受吗？要不要喝口热茶？”
姜小夏摇摇头，理智返回到了身体里。
她突然察觉到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意思，顿时又羞又悔。
感受着手上莉娅熟悉的冰凉的体温，终于鼓起勇气：
“学姐...那个视频...你怎么看？”
怎么看？还能怎么看，休息的时候躺棺材里笑着看...
莉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姜小夏穿着睡衣的可爱模样，整个人一下子变成了煮熟的虾子。
她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
皱着眉头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纠结许久才艰难开口：
“那个视频..”她能说出口就已经非常努力了，姜小夏不得不凑近些才听清，
“莉娅其实....看了很多遍。”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来，伞跟随着莉娅的动作稍微晃动了一下。
一束阳光恰好穿过缝隙，温柔地落在姜小夏脸上。
“很多遍？”她有些雀跃。
莉娅几乎要把脸埋进衣领里：
“嗯..每天睡觉前..都有看...”随后，她像是用尽了力气，
“睡衣...很可爱。”
扑通——
一颗石头被扔进了湖里。
随着荡起的一圈圈涟漪，姜小夏突然觉得身体的不适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重新勾起微笑：
“早说呢！学姐喜欢就好...”
便利店的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柴姐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商品，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是姜小夏，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货物。
“小夏？你怎么来了？”柴千秋快步走到姜小夏面前，目光扫过她缠着绷带的手臂和略显苍白的嘴唇，语气中带着关切，
“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吗？”
“校医老师说我的伤恢复得不错...”姜小夏笑了笑，
“想着好几天没来店里帮忙了...就想过来看看。”
柴千秋倒是经验丰富，二话不说转身走向柜台，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杯温热的红糖水：
“先把这杯喝了。”
“谢谢柴姐...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姜小夏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确实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
站在一旁的莉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柴千秋这才注意到她，微微挑眉：
“我叫柴千秋，你好？”
其实她早就认识这个经常在便利店附近出现的女孩，只是一直没有正式认识。
“莉娅..算是姜小夏的学姐...”莉娅低下了头，不是很习惯撒谎。
“哦！小夏经常提起你呢。”柴千秋恍然大悟，指了指店内的休息区，
“你们要不要去那里坐坐？”
“不用了不用了..”红糖水的暖意渐渐扩散到全身，姜小夏感觉到浑身都有力气了：
“店里最近应该很忙吧...柴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柴千秋拗不过姜小夏，看着她气色确实好转的样子，思索片刻：
“这样吧，你就在收银台这边坐着帮忙看店，体力活交给我们来。”
姜小夏点点头：“好的，柴姐。”
莉娅跟着姜小夏来到柜台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她来说全新的空间。
虽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但她还是安静地在角落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学姐要不要先回公寓休息？”
莉娅摇摇头：“不用...莉娅就在这里陪着你...”
姜小夏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陆陆续续有客人来来往往，工作的时候姜小夏还是很认真，能站起来就尽量没有坐着休息。
终于到了午后，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
姜小夏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转头看向一直默默陪在身边的莉娅：
“对不起，学姐...我刚才态度那么差...”
“是莉娅不好...”莉娅低着头，白色的头发垂在腿面上，
“莉娅...不擅长表达...”
这时柴千秋走了过来，环顾了一下已经清闲下来的店铺，她温和地说：
“小夏，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会儿已经不是很忙了...”
见姜小夏还想坚持，柴千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工作啊。”
她的目光在莉娅身上停留片刻，想起这个曾经被大家视为怪人的女孩如今却和姜小夏如此亲近，
“而且，你再这样硬撑，莉娅会担心的。”
姜小夏看了看身旁乖巧的莉娅，终于不再坚持。
简单采购了些食物，和同事们道别后，两人一起走出店门。
不知不觉间，她们又踏上了通往莉娅公寓的那条熟悉小路。
“学姐...”路上，姜小夏忽然想起疗养院里莉娅说过的话，
“你之前提到小时候学过乐器？”
“嗯...”莉娅轻轻点头，
“钢琴和小提琴...从四岁就开始学了...”
这确实是实话，虽然那时候第一次工业革命都还没开始呢...
钢琴也还没有那么普及。
她的父亲特意在城堡里给她请的音乐教师。
姜小夏略显犹豫地开口：
“那...学姐能教我一些基础乐理吗？我最近对音乐很感兴趣...”
莉娅听到这样的情绪变得有些开心，表情也比之前放松了不少：
“当、当然可以...莉娅很乐意...”
“那下午放学后学姐有空吗...”姜小夏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啊，今天学生会有聚餐...”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随即想到或许可以拉上秦云一起，
“放学后，学姐能在音乐教室教教我吗？到时候秦云学姐可能也会来...”
姜小夏试探性地观察着莉娅的反应，想看看她对秦云的态度。
“莉娅有空的！”莉娅不假思索地答应，随即又为自己的急切感到有些害羞，
“秦云啊..”她抬眼看了看姜小夏，
“她愿意来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