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闪烁着微光的电子凭证，静静躺在上官冰凝的手心，触感冰凉，却又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先贤之塔……”上官冰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动着光芒，“我只在学院最古老的档案里见过记载。据说，那里沉睡着学院历代最强的‘意志’。”
“不是沉睡，是运算。”楚嫣平静地纠正她，“他们是活着的数据库，是学院这座精密仪器的‘中央处理器’。”
上官冰凝看向她，那双冰眸里，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审视，只剩下纯粹的信赖与战意。
“他们用一场必败的战争，考验我们对‘胜利’的定义。”她紧了紧手中的凭证，“那么，在先贤之塔，他们又会用什么，来考验我们的‘理论’？”
楚嫣操控轮椅，转向实验室的出口。
“他们会用他们自己。”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
“他们会用绝对的、完美的、不存在任何逻辑漏洞的‘王道’，来审判我们。我们要做的，不是战胜完美。”
“而是证明，在完美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
先贤之塔，坐落在学院最深处，一片被人工湖环绕的静谧园林之中。
它不像哀嚎高塔那般狰狞，也不像图书馆主楼那般宏伟。它只是一座古朴的、由不知名黑色岩石砌成的圆形石塔，仿佛已在此伫立了千年。
可当楚嫣和上官冰凝走近时，【绝对数据视界】却捕捉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金色数据流，如同瀑布般从塔顶倾泻而下，又被塔基吸收，形成一个完美的能量循环。空气中，弥漫着庞大的信息素，让人的思维都变得清晰而敏锐。
这里不是墓地，而是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
“站住。”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塔前，两尊持戟的古代武将石像，眼眶中忽然亮起了蓝色的光芒。
【检测到访客凭证。】
【身份验证：上官冰凝，学生会长。】
【身份验证：楚嫣，特邀考核者。】
【权限确认。】
【考核内容：‘变量的价值’。】
【规则：在‘棋盘’之上，守护‘新生’，直至其‘诞生’。】
【警告：‘棋盘’之上，唯一的变量，为‘新生’本身。】
上官冰凝的脸色微微一变。
唯一的变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嫣的眼神却是一凝。
她懂了。
这是最傲慢，也是最公平的考题。
对方创造了一个完美的、不存在任何随机性的“绝对战场”，然后，扔进了一个不可控的、混乱的因子。
这场考核，考的不是计算，而是……对混乱的驾驭能力。
“我们准备好了。”楚嫣淡淡开口。
“嗡——”
黑色石塔的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内不是想象中的阶梯或大厅，而是一片纯粹的、无尽的黑暗。
黑暗的中央，悬浮着三尊由金色光线构成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形光影。他们盘膝而坐，呈三角之势，散发着渊渟岳峙般的恐怖气场。
他们就是所谓的“先贤”。
【进入棋盘。】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感。
楚嫣和上官冰凝的脚下，地面瞬间化作透明的数据格，视野急速下坠！
当失重感消失时，她们已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由黑白方格构成的无限棋盘之上。
棋盘的正中央，有一个散发着柔光的白色光茧，如同一个巨大的卵，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新生’，在此。】
而在棋盘的四面八方，黑色的雾气开始翻涌。
一个个通体漆黑、造型如同国际象棋棋子般的魔偶，从雾气中缓缓走出。
【兵】、【车】、【马】、【象】……
它们排列成完美的军阵，每一步移动，都遵循着某种无法撼动的、冰冷的规则。
【‘守旧者’，在此。】
【当‘守旧者’触及‘新生’，考核失败。】
【当‘新生’成功‘诞生’，考核通过。】
【倒计时，开始。】
“这些单位……”上官冰凝的【绝对数据视界】全力开启，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它们的行动逻辑，是固定的！每一步，每一次攻击，都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优解’！没有任何冗余动作！”
“它们是一个整体，一台完美的战争机器。”楚嫣接口道。
“我来构筑防线！”上官冰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它们的逻辑再完美，也需要遵循‘资源置换’的基本法！我可以用我的防线，最大限度地消耗它们！”
她立刻开始操作。
一座座闪烁着冰蓝色光辉的防御塔，在光茧周围拔地而起，构成了第一道环形防线。
她的每一个指令，都精准而高效。
这是她从楚嫣那里学到的、结合了自身“王道”理解的全新战术体系。
然而，那些黑色的“守旧者”魔偶，应对得更快。
它们仿佛提前预知了上官冰凝的每一个动作。
当上官冰凝的防线刚刚成型，它们的阵型也随之改变。
【象】棋魔偶沉稳地前压，用厚重的护盾吸收第一波伤害。
【车】棋魔偶在侧翼拉开阵线，准备进行毁灭性的直线冲击。
【马】棋魔偶则利用诡异的走位，寻找着防御塔阵型中最微小的空隙。
它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像一个棋手，在冷静地兑掉对手的棋子。
“不行！”上官冰凝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它们……它们在学习！我每构筑一道防线，它们立刻就能演算出最优的破解方案！我的计算力，跟不上它们的进化速度！”
楚嫣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那些黑色的魔偶身上。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中央那个巨大的光茧上。
【单位：未知的卡灵之卵】
【状态：孕育中（能量极度不稳定）】
【需求：纯粹的、无指向性的精神能量，以及……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上官。”
楚嫣的意念，清晰地传递到上官冰冰的脑海中。
“你的任务，不是战胜它们。是为我，争取一百二十秒。”
“一百二十秒？”上官冰凝一愣，“然后呢？”
“然后，交给我。”
上官冰凝没有再问。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好！”
她放弃了所有复杂的阵型变化，转而采用了最笨拙，也最坚韧的防守方式。
她开始在光茧周围，一层又一层地，堆砌最基础的【能量壁垒】。
用最纯粹的“血肉”，去阻挡那台完美战争机器的脚步。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防守。
但她相信楚嫣。
而楚嫣，则将自己的意识，缓缓地、温柔地，探向了那个光茧。
她没有用强硬的指令，也没有用复杂的战术模型。
她只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化作最纯粹的、温暖的溪流，轻轻地包裹住它。
她向它传递的，不是战斗的技巧，也不是生存的法则。
而是一些……画面。
是凌月在她身后，第一次睁开依赖的双眼。
是上官冰凝在协同试炼中，与她灵魂同调时的那份信任。
是她在“绝境长城”中，守护那簇“希望之火”时的坚定。
她在告诉这个尚未诞生的生命：
【你看，这个世界，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有值得信赖的伙伴。】
【有比逻辑和计算，更重要的存在。】
【活下去，不是为了赢得战争，而是为了……体验这一切。】
“轰——！”
上官冰凝的最后一道【能量壁垒】，在“守旧者”军团的集火下，轰然破碎！
黑色的浪潮，即将淹没中央的光茧。
“楚嫣！”上官冰凝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一百二十秒，已到。
就在此时，那个巨大的光茧，忽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新生’，接收到‘活下去’的理由。】
【开始定义自身‘价值’。】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棋盘。
光茧之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小小的、完全由纯白光芒构成的、看不清具体形态的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
它没有攻击那些“守旧者”。
它只是……对着棋盘，轻轻地，弹了一下。
“叮——”
一声悦耳的轻响。
整个由黑白方格构成的、规则无比森严的棋盘，瞬间混乱了。
所有的黑色方格和白色方格，开始了毫无规律的、疯狂的闪烁和置换！
那些“守旧者”魔偶，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它们那套建立在“稳定棋盘”之上的完美逻辑，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一只【车】棋魔偶，按照既定路线发起了冲锋，却因为脚下的格子突然变换，一头撞在了自己人的【象】棋魔偶身上。
一只【马】棋魔偶，跳向一个它计算出的安全点，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另一支友军的所在，两者挤作一团，动弹不得。
完美的战争机器，在“混乱”这个变量面前，变成了一堆废铁。
棋盘之上，那三尊金色的先贤光影，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动。
【检测到……无法计算的变量。】
【逻辑……被污染。】
【重新……定义……‘胜利’……】
苍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名为“困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