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宇哥,干了这杯,晚上保准有妹子入你梦!”我的死党,阿祥,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他的脸因酒精而涨得通红。
我哈哈大笑,将冰冷的啤酒一饮而尽。“做什么梦呢!我只要个现实里的真妹子就行,不用貌美如花,只要是女的,活的,就够了。”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他们都清楚我的底细。活了二十四年,除了我妈和外婆,我连其他女生的手都没牵过。不是因为我长得丑或行为怪异,只是因为我胆小,再加上背后贴着“失业”这张巨大的标签,让我没有足够的自信去和任何人搭讪。所以,我的乐趣就只剩下和这帮铁哥们儿厮混,在成堆的啤酒和关于女人的胡说八道中度过。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我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通,从吐槽前老板的愚蠢,到分析女模特的腰为什么能那么细。然后,阿祥给我叫了辆出租车。我摇摇晃晃地钻进车里,天旋地转。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化作一条条拉长的光线。我把头靠在椅背上,沉入了醉意中……然后,一束刺眼的远光灯,一阵骇人的金属碰撞声。
接着……是无尽的黑暗。
……
再次醒来时,第一个感觉是潮湿发霉和干草的气味直冲鼻腔。我的头痛欲裂,但不是宿醉后的那种胀痛,而是一种奇特的、空荡荡的感觉。我慢慢地睁开眼睛。
微弱的光线从一面腐朽木墙的缝隙中透进来,照亮了在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我正躺在一堆干草上,身处一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屋子里。屋顶破了几个洞,露出灰蒙蒙的天空和令人心悸的、光秃秃的茂密树冠。冷风从墙缝里灌进来,带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
这是哪里?医院?不可能。这更像是什么森林里的废弃仓库。或许是我出了车祸,被什么人救了,带到这里来的。我试着坐起来,全身酸痛。这种感觉很奇怪,我的身体轻得异常,仿佛体重减轻了一半。
我抬手去摸我那阵痛的头,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但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头发时,我愣住了。
这触感……不对。
我的头发,一个留着三寸平头的男人,怎么可能如此柔软顺滑?我惊骇地顺着发丝摸索。它们不仅柔软,而且非常长。一缕秀发不经意间滑落到额前,另一缕则搭在肩上。我颤抖着将它们举到眼前。
那是一缕如丝般乌黑亮丽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花草清香。它们很长,非常长,长到可以垂及腰间。我能感觉到其他的发丝披散在我周围,覆盖着我的肩膀和后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给我戴了假发?
恐慌开始蔓延。我低头看向自己握着发丝的手。
然后,我第二次呆住了。
这不是我的手。
我刘宇的手,虽不从事重体力劳动,但也是一个男人的手,骨节粗大,皮肤黝黑,还有因长时间握鼠标而留下的一些薄茧。而眼前的这只手……它白皙如玉,小巧而纤细。手指秀美柔软,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略长并带有自然的光泽。这是我在梦中渴望了千百次想要握住的手。一只少女的手。
我的喉咙干得发紧。我低下头看自己的身体,就在那一刻,我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我穿着一条连衣裙。
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款式相当古典,上身紧身,裙摆宽大。缎面料子柔软而凉爽。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裙子底下隆起的……那两团柔软、圆润的东西正高高地挺立在胸前,带来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沉重而陌生的感觉。我本能地伸出那只小巧的手……然后触碰了它们。
柔软,有弹性。
“啊!”
我尖叫了一声,但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不是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而是一声清脆悦耳、却又夹杂着惊恐的尖叫。
不。不可能。这绝对是一场噩梦。一场醉酒后最糟糕的噩梦。我紧紧闭上眼睛,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耳光很真实,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但当我睁开眼睛时,一切都没有改变。依旧是这间破败的屋子,依旧是这条黑色的连衣裙,依旧是这具陌生的身体。
我的心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疯狂地四处张望,寻找任何可以反射我影像的东西。然后我看到了它。在房间的角落,靠着腐朽的墙壁,有一块破碎的镜子。它有半人高,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但仍然足以让我看清真相。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那双纤细的赤脚在吱嘎作响的木地板上走得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如此艰难和失衡,仿佛我从未习惯过使用这双腿。我扶着墙,拖着步子走到镜子前。
我深吸一口气,用那薄纱的袖子擦去镜子表面的灰尘。然后,我看向了镜中。
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不是那个相貌平平、单眼皮、留着寸头的刘宇。
镜子里的是一个女孩。
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孩。如夜幕般的乌黑长发披散着,衬托出她那毫无瑕疵的雪白肌肤。一张秀美的瓜子脸,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呈自然的淡粉色。她穿着我身上这条黑色连衣裙,高领上点缀着精致的蕾丝,突显出她那修长而骄傲的脖颈。她看起来就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的黑暗公主,一种妖娆、脱俗的美,却又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还有那双眼睛……
特别是那双眼睛。它们又大又圆,睫毛又长又翘。但里面的瞳孔却是一种奇异的灰黑色,深邃而空洞。它散发出一种没有灵魂的、沉寂的和无尽的悲伤,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沧桑。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没有一丝情感的波澜。
这是我?我变成了一个女孩?一个绝世美女?
这个疯狂的念头让我既恐慌又有一丝……病态的兴奋。我,刘宇,一个追女孩却从未被女孩追过的失败者,现在却拥有了一副恐怕任何女孩都会嫉妒的容貌。
为了验证,我试着做几个动作。我咧嘴一笑,那是我常和朋友们露出的那种痞笑。但镜中的女孩依旧保持着那副冰冷、没有灵魂的表情。她的嘴角纹丝不动。只有她的身体在做一个极其怪异、与脸完全不搭的咧嘴动作。
我试着瞪眼、吐舌头。镜中的人也照做了,但那张脸仍然是一片死寂。那双灰黑色的瞳孔依旧空洞,完全没有反映出我动作中的任何顽皮或疯狂。似乎这具身体和我的灵魂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我可以控制手脚,但我无法控制这张脸的表情。它有自己的防御机制,一张久经磨砺的冰冷面具。
为什么会这样?
当这个问题闪过我的脑海时,一股如电击般的剧痛直穿大脑。
“啊啊啊啊!”
我抱着头跪倒在地,陌生的画面、声音和情感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它们不属于我,不是刘宇的记忆。
是这个女孩的记忆。
一间破旧的房子……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和一个瘦削男人的恶毒咒骂……无缘无故的鞭打……冰冷的残羹剩饭……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抱着颤抖的双肩。她没有名字,他们只叫她“扫把星”。
长大一点,她必须从早到晚不停地干活。洗衣、做饭、砍柴……任何最重的活都落在她手上。她的姨夫和姨母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冷漠和憎恨。
他们说她的父母是罪人,已经死了,把她这个包袱留了下来。她是个孤儿,一个不受欢迎的存在。
关于虐待、孤独和恐惧的记忆不断涌现。年复一年的肉体痛苦和精神折磨塑造了她那沉寂的气质和空洞的双眼。她学会了隐藏所有情绪以求生存,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她的名字是……卡琳。她才16岁。
然后,另一段更温暖的记忆浮现出来,那是她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
一个大约七岁的男孩,有着浅棕色的头发和一双充满惊奇的碧蓝色眼眸。他穿着贵族的华丽服装。他无意中看到了卡琳在后院被她的姨母殴打。
那天晚上,男孩偷偷翻墙进来,给了她一块还温热的面包。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与她分享着沉默。他的名字叫尼尔。
尼尔,一位新搬到镇上的富裕贵族的儿子。他因其才华和善良而备受喜爱。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有着相当傻气和冒失的一面,常常做些蠢事。然而,当他认真做某件事,尤其是制造东西时,他又会变得出奇地聪明和专注。尼尔有一种天赋:他可以操控和塑造任何金属,将废铁变成精巧的武器或工具。
从那次相遇起,尼尔成了卡琳的秘密朋友,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经常溜进来,给她带吃的,给她讲外面世界的故事,或者仅仅是陪在她身边。他们之间的感情逐渐萌芽,从友谊升华为一种纯洁而深厚的爱。尼尔发誓要保护卡琳,带她逃离这地狱般的生活。
但是,一场可怕的变故发生了。
最近的记忆袭来,带来了极度的恐惧。
镇上的村民们在恐惧中颤抖。一个古老的恶魔在附近的森林中苏醒了。为了安抚它,他们需要一件祭品。而卡琳那恶毒的姨夫姨母毫不犹豫地把她交了出去。
他们说卡琳的血液含有一种特殊的精华,可以帮助恶魔增强力量和体质。这就是他们留下她的原因,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她卖掉或用作交换。
卡琳被绑在一个石台上,等待着恶魔的到来。她已经绝望,以为自己的人生将就此结束。
但尼尔来了。
他不再是平时那副傻气的样子。他的眼神冰冷而果决。他用自己的能力,将附近笼子的铁栏杆变成了锋利的剑,与试图阻止他的村民战斗。他为了拯救他所爱的女孩,放弃了一切家庭、名誉、城镇。
他抱起当时因恐惧而几乎昏厥的卡琳逃跑了。他们不停地跑,跑得很远,深入到这片阴森的密林中,最终找到了这间废弃的木屋躲藏。
记忆流到这里便中断了。或许,卡琳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恐惧、疲惫以及逃亡中的伤痛,所以她的灵魂消散了……而就在那时,我,刘宇,一个刚死于车祸的家伙的灵魂,进入了这里。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脑中一片空白。
所以我真的死了。而且我重生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穿越了,进入了一个名叫卡琳的女孩的身体。一个16岁的美丽却命运悲惨的女孩,现在正和一个痴情的贵族男孩在逃亡的路上。
我再次看向那面破碎的镜子。那张娇美的脸庞依旧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但现在,我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个陌生人。我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她痛苦的一生。
我,刘宇,一个24岁的失业男人,现在身处一个16岁少女的躯壳里。我该怎么办?继续过卡琳的人生?面对那个恶魔?还有……尼尔?我该如何面对他?一个深爱着这个女孩的男孩,而现在女孩体内却是一个男人的灵魂。
光是想想就感到羞耻和尴尬,恨不得一头撞墙死了算了。
但我不能再死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充满了这个小小的肺。我低头看着这双白皙的手,又看向镜中那张美丽而冰冷的面孔。
从现在起,我就是卡琳。